“父皇,兒臣以為,安南此次搜查並劫掠我大明使團,無疑是對我大明國威的嚴重挑釁,然而,出兵之事確實需慎重考慮。”朱標的聲音沉穩有力,他繼續說道,“從財政角度來看,連年征戰已使國庫緊張,若再興兵南下,糧草軍餉、兵器甲胄等開支必然巨大,且安南地處偏遠,補給困難,長途運輸必將耗費巨額財力。”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給眾人思考的時間,接著又補充道:“但國威亦不可輕辱。兒臣讚同諸位大臣的建議,可先遣使者前往安南,嚴正警告其國王,勒令其交出罪人,賠償損失,並明確表達我大明對此事的嚴正立場,若安南國王能識時務,和平解決此事,自然是最好不過,若其冥頑不靈,我們再作打算也不遲。”
朱標的話音剛落,大殿內便響起了一片低低的議論聲,文武重臣們紛紛點頭。
朱元璋微微頷首,對朱標的意見表示了讚賞:“太子之言,甚合咱的意思,出兵之事,確實需慎之又慎。”
隨著朱元璋的話音落下,大殿內的氣氛漸漸緩和下來,重臣們已經準備好接受這個方案了,朱標站在一旁心中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然而就在這時,站在朱標身旁的朱雄英卻拱手出列了。
按理說,朱雄英雖然身份尊貴,是親王之尊,但如非皇帝允許,是不能在這種場合參與議政的。
不過,朱雄英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可以預測未來的聖孫,因此重臣們也清楚,既然能參與這場會議,就已經體現出了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這種獨一無二是根本不需要多說什麼的。
朱元璋眼見朱雄英打算諫言,並沒有阻止。
他很鼓勵大孫的發言,除了朱雄英本身不會亂說話以外,這種場合對於正常的青年來說肯定是畏懼的,畢竟是在一群年長的重臣麵前發言但對於帝國未來的繼承人來講,有的時候不怕說錯話,反而是怕不敢說話,唯唯諾諾。
“孫兒以為,大明需要一個臣服的安南。”
朱雄英已經思考許久,因此這時候毫不猶豫地說道:“若是就事論事,那麼自然不是必須要出兵,但如今安南國內局勢動蕩,陳藝宗與胡季犛之間勾心鬥角,不過胡季犛已然占據上風,若是大明不能給予乾預,安南的王位很快就將被胡季犛所篡奪,等到胡季犛整頓好安南國內局勢,打服南方的占城國,到時候對我大明的南疆,就會構成主要威脅。”
“同時,既然我們要進行下南洋乃至下西洋的海上貿易,離我大明南疆最近,也是距離南洋最近的安南國,就不能成為變數,否則則有肘腋之患,望皇爺爺深思!”
朱雄英的思路,都是基於“下西洋”戰略出發的,打仗確實需要考慮成本,但對於大明而言,開啟大航海時代才是真正能擺脫內卷,走向世界的未來方向,因此,朱雄英才會一力支持水師的造艦,而安南這件事情也是一個道理。
如今安南作為大明艦隊在南洋的第一站,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地區,所謂萬事開頭難,隻要震懾住了安南國,那麼以後,起碼在南洋地區,大明的威名就算是打出來了。
畢竟除了收複雲南,大明這麼多年都沒有在南疆采取過任何大規模的軍事行動,而無論是人還是國家,都是尊重強權的,如果不展露出大明的武力,就會難免讓這些國家產生誤判.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更何況安南這個地區,無論什麼時候都會有種自大的錯覺,所以軍事行動是必須的。
“大孫認為,胡季犛以後會成為大明的威脅?”朱元璋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淩厲。
“不錯!”
朱雄英點了點頭,而他的預測,顯然是可以成為決策的依據的,既然以後胡季犛篡奪安南王位後,會對大明不利,那麼眼下先下手為強,顯然就很有必要了。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如果大明放任安南不管,那麼這樣繼續下去,胡季犛篡位以後,是一定會與大明產生更多的邊境摩擦的,因為隻要安南國想要成為區域性強國,那麼雙方的根本利益就是衝突的,或者說強權就這麼多,容不得彆人崛起。
而且,如果如朱雄英所言,把目光放的更長遠一點,從整個“下西洋”的大戰略出發,安南國也確實不能視而不見。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是趙大都知道的道理,難道老朱不知道?
朱元璋坐在龍椅上,目光深邃,心中卻在權衡利弊,思索著最佳的對策。
“接著說下去。”
大臣們都在注視著朱雄英,他繼續說道:“如果要出兵安南,麵臨主要的困難就是地形複雜、瘴氣蚊蟲以及後勤補給不便,而如果詳細分析,地形複雜的問題主要是在富良江即紅河)以北與大明接壤的茫茫森林,但不論是雲南方向,還是廣西的雞鳴關即鎮南關),都是有路可走的,大軍出動並不需要翻山越嶺,而攻城拔寨,如今我軍火炮先進,再配合炸藥,攻堅力量可以說已經極大增強了;瘴氣蚊蟲則可通過陰陽炁海輸送的相關解藥來抵禦;後勤補給不便,也可以通過海路運輸來解決,海路運輸的成本遠遠低於陸路運輸,隻要海運到到廣西,然後再向前補給即可,兵站和補給站沿途設立,補給問題不是不能克服。”
“即便如此,出兵安南,對於大明來講又有什麼益處呢?”
文官們的顧慮還是很多,其實朱雄英雖然把他們顧慮的點,都給一一解釋了,但文官們需要的並不是解釋,也不是被說服,而是壓根就不想出兵.出兵是要花錢的,也是會增加武臣的話語權的。
所以,如果光是提出解決困難的對策,而沒有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文官們依舊會持有反對態度,或許朱元璋可以無視文官的反對,但這種大事,如果內部不能思想統一,那肯定是不利的。
而且朱雄英今日的發言,雖然得到了武臣們的進一步認可,但對於文官們來說,他們也通過此事,更加清楚了朱雄英的立場,可以說是有利有弊吧。
不過朱雄英這時候還沒有細細思考自己發言所帶來的後果,而是繼續說道:“益處自然是有的,第一個就是收複交趾故地,延續漢唐雄風,這片土地地力肥沃,作物可以一年三熟,完全能夠作為未來大明人口不堪重負後的移民區,可以提前布局,以緩解人地矛盾;第二個就是徹底解除安南的威脅,如果沒有邊境崇山峻嶺的阻隔,而是把邊境線推到富良江一線,那麼大明將擁有隨時直插安南腹地的能力,讓安南在未來數百年內,再無威脅大明的可能。”
這個道理,顯而易見,拿淮河和長江做例子就懂了,華夏自古有雲“守江必守淮”,對於安南國來講,富良江就是他們的“長江”,而北部的崇山峻嶺,則是“淮河”,如果敵人直接把國境線推到了富良江,那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從古至今沒聽說過單靠守長江能不滅亡的王朝,長江是天險不假,可若是與敵人共有,那就不算什麼天險了。
“換言之,大明並不需要真的將安南滅國,隻需要瓦解胡季犛的勢力,將邊境線儘量向南推到富良江一線即可,畢竟蒙古人一百年前已經證明過了,如果越過富良江沿岸平原,繼續向南推進,那麼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不斷成倍增加的。”
嗯,“會說話的樹”確實是所有來到這片土地的帝國的噩夢。
朱雄英的話音剛落,大殿內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一些武臣眼中閃爍著讚同的神情,而文臣們則眉頭緊鎖,似乎在權衡利弊。
魏國公徐達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向朱雄英投去讚賞的目光,朗聲道:“聖孫所言極是!收複交趾故地,不僅可延續漢唐雄風,更能為大明開疆拓土,增加回旋餘地,此舉利國利民,老臣全力支持!”
曹國公李文忠也附和道:“不錯,聖孫所言極有遠見,若能將邊境線推至富良江一線,我大明南疆將再無後顧之憂,此舉實為明智之舉。”
這兩位重臣都是跟朱雄英有交集,而且對朱雄英頗為欣賞的,再加上他們也力主出兵,因此這時候也毫無保留地表達了他們對於朱雄英的支持。
然而,戶部尚書楊靖卻麵帶憂色,他出列一步,拱手道:“陛下,聖孫所言雖有道理,但出兵安南所需耗費之財力物力巨大,恐將對我大明財政造成不小壓力,還請陛下三思。”
刑部趙勉也補充道:“陛下,出兵安南之事,不僅涉及財政問題,更關乎國家安危,臣以為還是應先派遣使者前往安南,觀其反應再做定奪,若安南國王能識時務,和平解決此事,自是上策。”
一時間,大殿內再次陷入議論之中。
朱元璋端坐在龍椅上,目光在文武重臣之間遊移,心中權衡著各種利弊,畢竟出兵安南不僅關乎大明國威,更牽涉到國家的長遠利益。
不過,朱雄英這種“有限度出兵”的解決方案,顯然是更符合朱元璋心意的。
當然了.在絕大多數的時候,戰爭絕對不是發起方能夠決定最終走向的,畢竟你說打到富良江就不打了,安南如果不屈服的話,是不會同意的,而且如果不把安南打疼了,對方也絕對不會割讓這麼一大塊領土出來,畢竟富良江沿岸平原,可都是上好的良田。
而且還有一重考慮,那就是這樣會增加大明在南疆的駐軍以及花費的成本。
不過這倒還好,畢竟在廣西也得駐紮這麼多軍隊,而土司叛亂的問題,就更是都一樣了。
良久,朱元璋緩緩開口,聲音沉穩有力:“諸位愛卿所言皆有道理,出兵安南之事,確實需慎之又慎,但咱也須讓安南知道,我大明國威不可輕犯。”
“給廣東布政使司發報,令其嘗試轉達給南洋艦隊,若是聯係不上,再派船隻前去安南外海尋找傳旨安南國王,令其獻上領軍諸將頭顱,將此事追查到底,查出幕後之人解交大明,否則大軍壓境,安南上下玉石俱焚!”
此言一出,大殿內一片默然。
出征安南,這可不是小事,需要慎重考慮,但皇帝心意已決,此事關係到大明的國威,也確實不容有失。
隻要安南能把大明的麵子給了,那自然裡子也就保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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