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明乾預了高麗國內的政局!
大明收回了離日本對馬國近在咫尺的濟州島!
這就意味著,大明其實是有能力也有意願去乾涉鄰國國內事務的。
或許對於一個正常國家來說,旁邊的世界第一強國沒事就向你家投來關切的目光,毫無疑問是讓人很不自在也沒有安全感的,但是對於日本南朝來講卻並非如此。
日本南朝和大明長久以來都是有著正式的外交關係的,大明一直堅持與“日本國王良懷”保持密切的來往,而拒絕接受其他勢力的朝貢,而所謂的“日本國王良懷”,其實就是日本南朝在九州島的實際掌權者懷良親王,他是後醍醐天皇之子,也是日本的征西將軍,在九州島負責與北朝室町幕府任命的九州探題今川了俊對抗,雙方在九州島這個南北朝對峙的主戰場長期拉鋸作戰。
而隨著今川了俊在高良山合戰中擊敗了由菊池武光率領的南朝軍,奪回了大宰府,懷良親王就將征西將軍一職讓給了後村上天皇的兒子良成親王,自己退隱到了築後國的矢部,而這些年的九州的大名們在與大明的交往中,多假借“日本國王良懷”的名義,因此“日本國王良懷”其實早就不是懷良親王本人了。
而這個外交誤會,則是來自於元朝,元順帝時期將懷良親王冊封並承認為“日本國王”,大明繼承了元朝的這段外交關係,老朱始終認為懷良是後醍醐天皇的嫡長子,是南朝正統繼承人,也是一個敬畏大明的日本國王,因此期待他能夠統一日本,消滅北朝和室町幕府的勢力,建立一個以良懷親王為首的中央集權的政治體製,所以大明對於日本的南北朝內戰,其實一直都是站隊南朝的。
而正因如此,當南朝的守護大名們得知了這件事情以後,才會顯得非常振奮。
這是不可避免的想法.既然大明會乾預高麗國內的政局,而且可以靠近日本部署水師,那麼為什麼不請求大明乾預日本國內的政局呢?
畢竟對於南朝的守護大名們來講,如果沒有大明的乾預,那麼他們的統治基本上就是風中殘燭狀態了。
在吉野的深宮之中,後龜山天皇端坐於禦座之上,他正在思考這個問題,而阿野實為與六條時熙兩名親信公卿也是侍立兩旁,他們的臉上同樣寫滿了憂慮.沒辦法,吉野郡和周圍宇智、宇陀兩郡,已經是南朝在九州島上大和國為數不多的據點了,如果沒有兵馬精銳且忠心耿耿的北畠氏的苦苦支撐,恐怕後龜山天皇就得被足利義滿趕下海了。
當然了,控製奈良與國中的興福寺作為南北朝之間的緩衝勢力,也是後龜山天皇能夠堅持到現在的原因,日本的佛寺經濟比華夏南北朝時期發展的還要誇張,興福寺作為南都七大寺之首,擁有龐大的莊園與僧兵,是日本最大的佛寺勢力,而大和國並沒有守護,興福寺就握有事實上的守護職權,以至於現在後龜山天皇都得拉攏在大和國北部的興福寺,以求他們阻擋住室町幕府的軍隊不過日本的南北朝內戰比較體麵,室町幕府的幕府將軍足利義滿其實並不想把後龜山天皇一家給宰了,在本州島大局已定的前提下,日本內戰的主戰場,其實還是集中在九州島和四國島上。
“天皇陛下。”阿野實為打破了沉默,“大明對高麗權臣李成桂的警告,對我們來說,或許是一個機會。”
“你的意思是,讓大明出手幫助我們?”
“正是。”阿野實為點頭,“大明既然能乾預高麗,說不定也願意幫助我們,可以通過外交手段派遣使團前往大明,請求大明對北朝施壓,同時在濟州島增加水師,這樣,九州島上終於我們南朝的守護大名們,或許還能夠再堅持一段時間。”
後龜山天皇抬起頭說道:“可如今大明恐怕已經知道懷良親王去世的消息,懷良的名號怕是不好用了,而且解釋之前的誤會,說不定會激怒大明,轉而讓大明承認北朝再退一步,大明也不會承認我的天皇之位的,最多是日本國王。”
顯然後龜山天皇是不太願意向大明求救的,這裡麵的原因很多,麵子、裡子、誤會,各種原因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了一起。
“我也不讚同。”
六條時熙聞言,微微皺眉道:“但此舉無異於引狼入室,大明的野心不可小覷,萬一他們借機控製日本,又該如何呢?內戰不管怎麼打,總歸是我們日本自己的事情,可大明一旦插手,事情的性質可就變了,而且華夏有句話,叫做‘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們引入大明來製衡北朝,最後很可能會讓大明輕鬆達到當年元寇數十萬人遠征都沒能達成的效果。”
元寇,是日本人對於元朝的蔑稱,畢竟一百多年前,橫掃天下的蒙古人,兩次在日本這裡折戟沉沙.第一次元日戰爭,蒙古人和高麗人組成的四萬聯軍從高麗出發,已經占領了對馬、壹岐二島,登陸博多,但遭到了日本九州武士的頑強抵抗被迫撤退;第二次元日戰爭,元朝發動十四萬大軍,分彆是由高麗出發的東路高麗軍和由浙江出發的江南漢軍,兩路大軍會師後準備登陸進攻大宰府,但遭遇台風後兩路人馬內訌,繼而大敗。
兩次抵抗了元朝入侵的日本人對於這件事情非常自豪,因此很瞧不起高麗人和漢人、女真人、西夏人、安南人,認為他們都不如自己,甚至日本人是不太瞧得起蒙古人的,所以稱其為“元寇”也就不奇怪了。
但瞧不起歸瞧不起,對於雙方的體量差距,日本人還是能整明白的,所以對於大明,日本人其實抱有相當的警惕心理,在一開始雙方進行外交的時候,懷良親王見到大明的使節趙秩,以為趙秩是蒙元趙姓使者的後代,誤認為明朝又會像元朝那樣故伎重演,表麵上遣使通好,暗地裡卻準備進攻日本,所以讓左右武士拔刀準備斬殺大明使團,而趙秩卻並沒有被嚇倒,闡述了大明與元朝並不相同,懷良前往聽聞之後方才緩和下來,最後經過溝通奉表稱臣,派人隨趙秩到大明朝貢。
從這件事情上,就不難看出,日本南朝雖然與大明建立了正式的外交關係,但其實是存有很強的戒備心理的。
“時熙的擔憂不無道理。”後龜山天皇想了想,還是歎息道,“但如今南朝勢微,若無外力相助,恐怕難以維係。實為,你以為如何?”
後龜山天皇的擔憂,其實主要在於之前的外交誤會,以及自己“日本天皇”可能會降格成“日本國王”的名頭。
但他剛才坐著想了想,發現還是要麵對現實.日本國王就日本國王唄,要是等到北朝把他趕下台,他可就連日本國王都沒得當了,麵子什麼的雖然重要,但其實在根本利益麵前,好像也沒那麼重要。
至於外交誤會,這個其實是可以解釋清楚的,而且國與國之間的外交,也不是小孩子交朋友,看中的是利益,不會因為一點誤會而放棄之前的投入。
所以,剛才那些話,其實就是後龜山天皇對於大明乾涉的本能抗拒。
隻不過現在的問題在於,思考以後有什麼後果,其實都是杞人憂天,因為就像是杞人根本等不到天塌下來就會因為各種可能性死亡一樣,南朝也不用考慮大明乾涉以後會怎麼怎麼樣,要是沒有大明的乾涉,預估大概也就三五年時間,他們這些人要麼被足利義滿砍了腦袋,要麼就得出家避禍了。
“我以為,可以一試。”阿野實為堅定地說,“大明與我們有著長久的外交關係,他們一直支持著我們南朝,懷良親王的事情是可以說清楚的,而且如今北朝的勢力日漸壯大,我們若沒有新的力量介入,隻怕難以抵擋.九州島上的戰局已經非常艱難了。”
“但我們也要警惕大明的野心。”謹慎的六條時熙補充道,“在請求大明援助的同時,必須做好戒備以防不測。”
後龜山天皇點了點頭:“你們二人所言都有道理,這樣,不如派公為出使一趟大明。”
阿野公為是阿野實為的兒子,也是後龜山天皇類似禦前侍衛統領的角色,他能文能武,而且通曉漢語和華夏文化,是個不錯的出使人選。
阿野實為應諾了下來,不過心緒卻並不平靜,其實他們都明白,這個決定將會改變日本的命運,畢竟日本已經有上千年,沒有外部力量來乾涉他們了,如今請求大明的乾涉,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而天皇派遣使團出使大明的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九州島,南朝的守護大名們開始整軍備戰蠢蠢欲動,因為他們看到了希望,濟州島距離日本並不遙遠,而大明的水師,尤其是遠洋水師,這幾年也逐漸強大了起來,對於大明水師的作戰能力,九州島的守護大名們,無論是歸屬南朝還是北朝,印象都很深刻。
因為倭寇基本上百分之九十都是九州島跑出來的,南北朝的長年拉鋸,也催生了倭寇經濟,這些倭寇去高麗和大明的沿海劫掠,並且從事走私貿易賺取了相當可觀的財富,這些財富的一部分,最後都通過消費、置業、交易等方式,進入到了九州島守護大名們的口袋裡。
所以守護大名們,對於倭寇其實是一個默許的態度,而這些倭寇在這幾年,被明軍愈發強大的水師錘的很慘。
正所謂“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敵人”,對於明軍水師強不強的問題,日本九州島的武士們是很有發言權的——挨揍疼不疼我還能不知道嗎?
不過,如果大明能夠選擇幫助南朝,那麼大明的水師,顯然也就成了他們的朋友,而非敵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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