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這話一出,王奭頓時就坐不住了,他直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朱雄英的小腿痛哭流涕:“殿下,上國何故棄我高麗啊!李成桂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高麗沒有再等的時間了!”
“你先起來。”朱雄英想把他扶起來,但王奭隻是死死的抱住腿不鬆手。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世子,你先起來,我們慢慢商議。”
王奭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他鬆開手,站起身來,有些不安地看著朱雄英。
“世子,高麗的情況我大明並非不知,但出兵之事確實非同小可。”朱雄英緩緩開口語氣嚴肅而認真,“不過,我或許有一個提議,可以作為一個折中的辦法。”
王奭聞言,頓時精神一振,連忙問道:“殿下有何妙計?”
“高麗國內的動蕩,根源在於李成桂的野心。但李成桂之所以敢如此囂張,無非是覺得高麗王室的力量不足以製衡他,然而,如果高麗王室能夠得到大明的支持,情況或許就會有所不同。”
朱雄英看著王奭,繼續說道:“我可以向陛下建議,派遣一支精銳的軍事顧問團前往高麗,幫助高麗王室訓練軍隊,提升戰鬥力。”
王奭聽聞此言,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之情。
這雖然不是直接出兵乾預,甚至軍事顧問團本身能起到多少作用,提高軍隊多少戰鬥力也存疑,但這就是表態,大明的支持無疑會給李成桂帶來極大的政治壓力,也能為高麗王室和保王派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當然了,僅靠這一項是不夠的,高麗與大明雖然不遠,但若是真有萬一之事,那也是鞭長莫及。”
王奭連連點頭,大明現在就是要駐軍,高麗王室都不會有任何反對意見,反而會當成護身符死抓著不放,但大明肯定不會直接把大量軍隊駐紮在高麗國內,畢竟駐紮少了沒用,駐紮多了成本就太高了,士兵不是機器人,哪怕不考慮濟養問題,也得考慮到士兵的思鄉之情和輪換所帶來的成本。
朱雄英隻是說道:“濟州島的事情,你們不妨主動一點去談談,這本就是大明的疆土,大明若是在島上配備水師,李成桂一定不敢輕舉妄動了。”
是的,在高麗的國土內駐軍,確實對於宗藩體係是一個破壞,朱雄英雖然覺得宗藩體係也不咋地,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在當下的國際環境下,宗藩體係是最符合大明自身利益與維持地位,也是最符合各國傳統觀念和習俗的。
但是,大明在自己的領土上駐紮水師,卻是誰都沒話說的事情。
那麼為什麼濟州島在朱雄英嘴裡是大明領土呢?這還真不是“自古以來”,而是元朝的遺產。
還是那句話,說歸說,做歸做,雖然大明立國是驅逐韃虜,立國後也不遺餘力地推行“去胡化”運動,在但法統上,大明繼承的確實是元朝的法統,而北元解體後,濟州島從法理上講從來都不屬於高麗,而是屬於大明。
濟州島,又叫耽羅島,古代曾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在華夏的記載上稱他們為島夷、東屠、海上東夷、州胡,《新唐書·流鬼傳》中有其記載“俗樸陋,衣大豕皮,夏居革屋,冬窟室,地生五穀,耕不知用牛,用鐵齒耙土”,在唐朝半島三國混戰的時候,耽羅曾長期臣服於百濟、新羅和高麗,後來高麗統一了半島,滅亡耽羅,在其地設置耽羅郡,不久又將耽羅改名為濟州,這就是濟州島的由來,而蒙古人占領濟州後,由於濟州島戰略位置重要,所以元朝直接將其並入領土,在當地設置耽羅軍民總管府,屬於元廷中樞直轄,跟位於高麗的征東行省沒關係。
由於濟州島當地水草肥美,所以成為了蒙古人的養馬地,元朝滅亡時,耽羅仍有戰馬三萬匹,甚至元順帝還曾派人去島上修築宮殿,企圖把濟州島變成避難場所,但宮殿還沒有建成,元順帝就逃到了草原,濟州島因此成為了飛地。
之所以叫飛地,是因為這上麵還有大量蒙古人,截止到洪武二十三年的今天,島上目前還有蒙、漢、色目各族一萬多騎兵和兩萬多步兵,足足將近四萬軍隊,各族人口也有三十多萬,因為自元末以來從各國逃亡來的成年男子是該島輸入人口的主力,因此壯丁比例非常高,而且由於濟州島在海上不僅離高麗近,離大明的長江入海口不遠,離日本也沒多少距離,所以跟對馬島一樣成了走私貿易的中轉站產生了畸形繁榮,島上不僅能種糧食、放牧,在自給自足還有大量進出口,日本武士們的馬匹,很大比例都來自於濟州島的出口。
一個小島上擁有大量騎兵這件事,聽起來很魔幻,但確實是事實,而且可能跟絕大部分印象流不一樣,這個時代無論是高麗人還是日本人,都特彆喜歡玩大馬重弓的騎射,所以對優質馬匹需求量很大。
而這種優質產馬地,自然也是被高麗所垂涎的,高麗一直想要吞並濟州島,不過一方麵是對於高麗來講濟州島不好打,另一方麵法理統治權在大明這邊,作為藩屬國高麗必須得看大明的臉色行事,高麗曾向大明上《耽羅計稟表》,要求將耽羅交給高麗,島上的元朝遺民歸屬高麗,但許諾仍按元朝牧馬的管理模式向明朝進貢馬匹,但被朱元璋敷衍了過去,意思就是有本事你們就自己去打,打下來再說。
而實際上如果曆史線沒有改變,直到兩年後的洪武二十五年,濟州島這塊硬骨頭,才會在李成桂廢黜高麗國王建立李氏朝鮮後硬啃下來。
現在這件事情尚未發生,濟州島仍然是大明名義上從元朝繼承的領土,濟州島上的蒙古人、漢人、色目人,也更想歸附於大明而不是高麗.這不難理解,都是給人當小弟,為什麼不給世界第一大國當小弟,而是要給藩屬國當小弟呢?
濟州島的問題一直以來都是高麗人死纏爛打不放,而如果目前還處於鄭夢周和高麗國王控製下的文官朝堂能夠表態放棄對濟州島的主權要求,大明收回濟州島就是從任何方麵都無可指摘的事情了,而處理好濟州島的問題後,隻要駐紮一支能夠運輸軍隊登陸高麗的水師,這些島上的軍隊就是現成的雇傭兵軍團,真的打起仗來甚至大明一文銅板都不用出,兵器戰馬防具糧食他們都統統自備,隻要大明告訴他們上岸以後可以隨意劫掠不會被追究後果就行了。
所以,對於大明來講,這個解決方案是最具有性價比的,可謂是一舉三得。
第一,大明能夠收回濟州島,濟州島能讓大明獲得大量優質軍馬;第二,濟州島地理位置重要,日後大明的跨海征日計劃,可以以其作為後勤補給基地和出發地;第三,濟州島上元朝遺留的耽羅軍民總管府的軍隊可以作為威懾李成桂的雇傭兵團,他們距離高麗近而且不會水土不服,在高麗國內有問題的情況下能夠快速反應,同時對於大明來講乾涉成本還很低。
如此一來,大明既不用發動對高麗的全麵戰爭,又能在獲得最多利益的同時對李成桂的不臣之舉進行威懾,可以說是贏麻了。
畢竟威懾的意義就在於,你知道我有動手讓伱付出代價的能力,但你不知道我會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動手,相反,如果真的動手了,那威懾反而就消失了。
想想看,對於李成桂來說,固然大明全麵進攻高麗代價很大,可李成桂難道敢反過來進攻大明嗎?這是不可能的,因此在博弈上李成桂永遠都是被動的,而即便大明不選擇代價大的方案,同時還有代價小的博弈方案,也就是一支近在咫尺的水師和數萬人的登陸部隊,隨時在李成桂的臥榻之側酣睡.李成桂不知道他們會從哪裡登陸,而高麗可供登陸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處處設防等於不設防,而他們從海路的進攻速度也絕對快於李成桂的調兵速度,這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如鯁在喉、如芒在背”,大明在所有博弈的結果裡,都有獲勝解,而李成桂無論如何博弈,大概率都會輸。
所以,如果環境沒有大的變化,李成桂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那麼他能選擇的,絕對不是馬上篡位,而是行司馬氏之事,交由子孫後代等待時機篡國,讓他來做這個司馬懿。
王奭猶豫刹那,腦海中回轉過諸多心思,最終還是同意了下來,畢竟他也沒得選了。
“多謝殿下!高麗全體臣民都將感激大明的慷慨援助!”王奭再次躬身行禮,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朱雄英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對於整個周邊國家的關係走向,這件事隻是一個開始,未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
很快,朱元璋就同意了朱雄英的解決方案,這個方案對於大明來說,確實是最優解,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而且對於大明來講,還不會破壞現有的宗藩體係。
禮部以大明的名義,交給了高麗使團一封國書,讓其轉交給高麗國王。
“朕觀高麗之於中國,自漢至今,其國君臣,多不懷思,但廣詐交而構禍在昔漢時,高氏失爵,光武複其王號,旋即寇邊,大為漢兵所敗;唐有天下,亦嘗賜封,隨複背叛,以致父子受俘,族姓遂絕;迨宋之興,王氏當國,逼於契丹、女真,甘為奴虜;元世祖入中原,當救本國於垂王,而乃妄懷疑二,盜殺信使,屢降屢敗,是以數遭兵禍。
今高麗國內奸臣竊命,將欲何為?朕觀此奸之量,必恃滄海以環疆,負重山固險,意在逞凶頑以跳梁,視我朝調兵如漢唐。然漢唐之將,長騎射,短舟楫,故涉海艱辛,兵行委曲,朕自平華夏,攘胡虜,水陸通征,騎射舟師諸將豈比漢唐之為?若有釁端,皆高麗自取之也,非中國帝王好吞並而欲土地者也。”
這封國書非常簡短,前麵說了高麗與華夏曆朝曆代的恩怨糾葛,後麵則是不點名地批評了李成桂,又明確地告訴李成桂,漢唐軍隊不善水戰,但是咱老朱就是水陸通征起家的,大規模水戰也沒少打,你不要覺得大海就能保護你,而一旦有戰端挑起來,那都是你們自找的,到時候彆說是咱想要吞並你們的土地。
字裡行間,大明都對自己的軍事實力十分自信,目的是想告訴李成桂,並非明朝沒有力量攻打高麗,隻是不想這樣做罷了,但要是李成桂真的敢篡位,那大明就真敢動手。
說白了,名義上這封國書是給高麗國王的,其實就是給李成桂的恫嚇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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