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聽後頗為動容,至少表麵上看起來頗為動容。
他舉起酒杯說道:“諸位都是水運這個行當的棟梁,隻要在這次堤壩修築的工程裡儘心竭力做好運輸,同時保證好京城貨物的水運不斷絕,那麼以後朝廷認可的行會裡,一定會有諸位的一席之地。”
李景隆也跟著承諾不要錢地說道:“而且,以後諸位無論身在何處,若有任何困難,儘管可以來找我。”
這些中年男人自然不難聽出兩人話語裡的真假,聖孫從之前整頓莫愁湖的行動來看是個靠譜的人,既然主持此事,又把條件說的清楚,那他們照辦以後,顯然聖孫是不會毀約的。
隻不過李景隆就有些不太靠譜了,隻是一句空口白話,要是真遇到困難,小困難或許李景隆能幫忙解決,但大困難既然他們都沒辦法,那以李景隆目前沒襲爵的尷尬身份來講,也肯定是解決不了的。
李景隆這麼一說,他們也就這麼一聽行嗎?也不行,李景隆可以張口隨便說,但不管他說什麼,這件事情李景隆都明顯深度參與其中了,這場宴會用的是李景隆的私人場地,牽線搭橋也有曹國公府這邊的人脈,行會整頓以後,他們這些人搖身一變,被朝廷正式認可,那以後能不給李景隆分潤些好處嗎?
頭鐵裝不知道或許可以,但這些人早都圓滑無比了,哪怕是出於不得罪曹國公府的角度,哪怕李景隆無法給予他們任何庇護,也得逢年過節奉上孝敬再者說了,你怎麼知道李景隆這位小公爺多久會變成曹國公呢?送禮人家不見得都記得,但要是就你沒送,那等李景隆襲爵以後,給他們這些人穿小鞋還不是輕而易舉。
但不管心裡怎麼想的,眾人還是齊聲應和,船艙內氣氛極度熱烈。
繼續喝了兩輪酒,幾位船幫會首也逐漸放開了拘謹。
這時候朱雄英問道:“諸位對於水運這個行當,現在可有什麼難處,或是想提的建議?不妨借著這個機會一並說來,若是合理的能有助於京城商業發展的,本王自當斟酌。”
這就是讓他們開始暢所欲言的意思了。
幾人中,陳震放下酒杯,神色認真地看向朱雄英和李景隆,還真提了條建議。
“殿下,我們轉行這些年,水路之上也不太平,若是長江、漢江、淮河這種倒還好,稱得上是安全,但在一些較為狹窄難行的支流和湖泊,有些地方的盜匪還是頗為猖獗,哪怕不是有船隻的水匪,就是幾十號土匪弄個石堤,都能收一筆過路費,這種事情還經常是一路都會出現.我們這些人隻負責運貨收個船費和人手費,損失倒是與我們無關,但偶爾還是會出現船夫受傷,商旅們也深受其苦,隻敢在大江大河上行船,不敢深入較偏遠的地方,給航運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另一人也沉聲說道:“有些船夫雖然有些粗把式,但終究不是官軍,也沒有必要豁出命來,所以對付零星手持棍棒的盜匪尚可,若遇到大規模的劫掠,諸如十幾人,便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船幫不是鏢局,隻負責出船隻和船夫,進行貨物的運輸,而在運輸途中,遇到這種外力因素導致的貨物損失,跟他們是沒關係的.然而陳震既然提到了這件跟他們關係不算太大的事情,自然也有他的目的,那就是其人觀察出了朱雄英的整頓和發展京城的商業隻是第一步,後麵肯定還有更大的計劃,甚至是包括整個江南乃至整個大明十三布政使司的通盤考慮。
而無論朱雄英怎麼計劃隻要大明需要發展,那貨物運輸都是少不了的,也就意味著他們生意的規模,能夠繼續擴大。
想想看,一個京城的水運生意就已經讓他們發家致富了,如果經營的規模繼續擴大到整個江南,那一年能掙多少錢?而阻礙這種規模擴大的最重要因素,就是運輸安全問題。
朱雄英點了點頭,這條建議不算是無的放矢,雖然目前跟船幫們關係不大,但確實是以後大明發展的阻礙。
畢竟不光是商業需要運輸,即便是發展工業、農業,同樣都涉及到產品流通的問題,而長江航道雖然目前作為大明經濟的主動脈是暢通無阻的,但周圍的這些毛細血管卻有的地方堵塞了,同樣會造成流通不暢。
其實,匪患打劫這就是一個治理成本的問題,地方官府不是沒有能力去靖平境內的匪患,而是沒有這個意願。
畢竟這些土匪、水匪,很少會傷人性命,就是在偏僻的地方收點過路費,實在稱不上什麼心腹大患,甚至考成裡都沒有這項指標,而這些癬疥之疾,肅清起來卻非常的麻煩。
所以官員們為了自己的政績,都會選擇把這種可報不可報的現象隱瞞下來,隻要不鬨出亂子來就權當不存在。
這是古代社會不是現代社會,土匪在曆代王朝都是客觀存在的,隻是危害性大小的問題而已,每到王朝末年風雨飄搖之際就有大片匪患出現不假,那承平年代就真的路不拾遺了嗎?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生產力基礎在這裡擺著呢.哪怕是現在的大明,也隻是在城池周圍沒有匪患,但在偏僻的廣大鄉村,零散的、不成組織的土匪依舊大批的生存著。
朱雄英聽後,眉頭微皺:“陳會首所言極是,運輸安全確實是商貿往來的重中之重,不知各位有何良策?”
“還是希望朝廷能加強水路的巡邏和陸路的清剿,若是有官軍的出動,那些盜匪自然不敢輕易造次匪禮失而求野兮,民固化於不恌。”
這話說的就很有意思了,前半句表麵上“匪”是古漢語在賦這種文學表現形式上的固定前置詞,意思應該是失去的道德禮儀要從民風淳樸的鄉間去尋找其根源,但隨著語境的變遷,則完全變了一個意思;後半句則是語出《鹿鳴》裡的“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效”,也就是示人榜樣不輕浮,君子賢人紛紛來仿效。
但實際上,這句話在大明要表達的意思已經演變成了絕大部分匪,其實就是官府在冊的民戶,隻不過大明很多地方經濟不發達,所以才會搖身一變成為匪徒,實現字麵意思上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一旦官軍清剿埋了家夥搬個板凳在村口嗑瓜子,官軍又能奈他一介百姓如何呢?甚至往深了想,宗族勢力在地方上依舊根深蒂固,打劫這種副業,就是整個村子一起乾,或者一部分人創收,整個村子幫忙隱瞞,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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