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八年,夏。
京城的暑氣如同蒸籠般籠罩在魏國公府上,讓人憑空多了幾分煩躁。
但這府邸深處的氣氛,卻比外界更加沉悶、壓抑。
在這裡,悲傷都仿佛化作了有形的實體,彌漫在每一個角落,令人窒息。
徐達,這位曾經叱吒風雲,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大明第一名將,朱元璋的“塞上長城”,此刻卻如同一隻被困的猛獸,無助地趴伏在床上。
他的背部,那過去承載著代表榮耀的傷疤的地方,此刻卻成了疽病的肆虐之地,疽病如同一隻惡毒的魔爪,緊緊地附在他的背上,不斷地侵蝕著他的肌膚和血肉。
在那個腫脹的疽包下,徐達原本健碩的背部肌肉,此刻已經變得潰爛不堪,膿血交織,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隨著疽病的不斷惡化,徐達的身形也發生了可怕的變化,他佝僂著仿佛背負著千斤重擔,腰杆也不再挺直,而是彎曲著仿佛隨時都會折斷一樣。
每當病痛發作的時候,咬著毛巾的徐達都會痛苦地呻吟出聲,他發出的聲音如同受傷的猛虎在哀嚎一般。
徐達的臉色也變得蒼白如紙,眼中布滿了血絲,他曾經那如鐵打般的身軀和堅定的意誌,在這可怕的疽病麵前,似乎也變得脆弱不堪一擊。
很快,精疲力竭的徐達在房間裡沉沉地睡了過去,周圍銅盆中盛著的大量冰塊,正在冒著絲絲冷氣,讓他感覺舒服一些。
病榻外,看到這一幕的每一個人幾乎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沒人能想象這位曾經馳騁沙場的大英雄、大豪傑會遭受如此可怕的折磨,而徐達本人也深知自己的時日無多,但他仍然堅持著與疽病抗爭到底的信念。
房門被再次關上了。
徐輝祖、徐膺緒、徐增壽,這三位徐達的兒子平日裡都是一表人才,行事也算沉穩,卻在此時顯得有些進退失據,他們圍在父親的房間外,臉上寫滿了擔憂、無助之色。
“不能再等下去了!”
徐輝祖的聲音很堅定:“得讓禦醫用針砭或是小刀引膿,天氣這般炎熱,傷口這是雪上加霜。”
“大哥說得有道理。”
徐膺緒附和道:“咱們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的聖孫身上啊!”
然而,徐增壽卻有不同的看法:“咱們得相信聖孫。”
眼見周圍隻有他們兄弟三人,徐輝祖已經有些不耐了:“怎麼相信?咱們等了多久了?影子呢?”
徐膺緒也對著徐增壽勸道:“三弟,他死的時候才八歲!現在也就十幾歲,還是毛頭小子一個。”
“那邊跟這邊不一樣.總是有神異之處的。”
徐增壽有些無力地反駁道,其實等了這麼久,他的耐心也快消失了,隻是覺得,這種病讓禦醫動刀,風險實在是太大,能拖,不如再拖拖。
實際上,這也是因為徐增壽年紀小,不敢做決斷承擔風險,生怕動了刀父親就沒了,所以把希望和責任想要寄托在他人身上的心理,隻不過這種心理,他自己暫時察覺不到罷了。
“而且。”徐膺緒又道,“陛下不是也說了嘛,情況緊急就讓咱們自己拿主意。”
“還是再等等吧。”
徐輝祖徹底不耐煩了,他不希望再等下去了,他連珠炮似地說道。
“還等?等到什麼時候?禦醫都說了,再等下去,就麻煩了!”
“我是老大,我說了算!”
“現在就讓外麵等著的禦醫動刀引膿,不能再等了!”
正當三人爭執不休,徐輝祖就要下最後決定之際,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