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一年,三月初一。
陽光透過雲層,灑在奉天殿重簷廡殿頂的明黃色琉璃瓦上,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奉天殿內,氣氛莊重而肅穆,這裡正在舉行著戊辰科殿試。
考生們穿著整齊的衣袍,分列在奉天殿的東、西兩側,他們麵帶緊張的神情,麵朝北方站立,等待著皇帝的到來。
須臾,靜鞭聲響起,朱元璋身著皮弁服從後麵的華蓋殿中緩緩走來,他的到來讓整個奉天殿頓時鴉雀無聲。
所謂皮弁,原指古代用白鹿皮縫製的冠,現在則是指大明皇帝參加朔望視朝、降詔、降香、進表、四夷朝貢、外官朝覲、殿試、策士傳臚等活動時的禮冠,皮弁本身用烏紗外飾,前後各十二縫,每縫綴五采玉十二以為飾,玉簪從中間穿過束住頭發。
須臾,一篇策論寫就卻是一氣嗬成,一字未改。
看完以後,朱元璋臉都黑了。
受卷官收了解縉的卷子,準備按照規定,等所有考生都交卷後統一送交彌封官進行彌封。
解縉是不是明初書法第一人不好說,但他肯定是明初草書第一人,毛筆在他手中,可謂是筆走龍蛇,飛揚不羈。
這次殿試對於大明來說具有特殊的意義,因為這是重新恢複科舉後的第二屆考試,也是第一次大規模全國招考,第一次沒來得及參加的這次基本都參加了,因此能走到殿試這一步的,無一不是人中之龍,譬如江西布政使司鄉試的解元,解縉,就位列其中。
解縉此時也是心裡打鼓,作為科舉之路的最後一步,他到底是要老生常談的寫海禁政策的正確性和必要性這些,還是另辟新路,唱唱反調?
要知道,最近朝堂上,可是有不少關於給海禁開口子的風聲流傳出來,而這些風聲,自然也被赴京趕考的考生們所聽聞了。
糾結了半天,都快到中午了解縉還是一個字沒寫,不過好在殿試是持續一天的,所以也不著急寫,很多人都跟解縉一個狀態,隻不過彆人是在默默地打腹稿。
他們的答題,完全是為了自己的前途命運,因為他們的答卷皇帝會親自閱覽,而皇帝的印象分將大概率決定他們在一甲、二甲、三甲中的排名,以及觀政期間去哪個部、寺衙門實習。
實際上,在明初試行科舉效果不儘如人意之後,朱元璋曾一度對科舉製度失去信心,轉而從國子監裡選拔官員進入仕途。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逐漸意識到科舉製度的重要性,於是在洪武十七年重新頒行了《科舉程式》,明確了科舉各級考試的舉行時間、科目內容等等。
考生們聽到題目後,麵麵相覷,心中暗自忖度。
考生們紛紛行五拜三叩之禮,表達對皇帝這位名義上的“老師”的尊敬。
而且更重要的是,海禁政策是朱元璋給大明製定的基本國策之一,全麵否定海禁政策,那就是在拿鞋底子抽朱元璋的臉,所以朱元璋自己也不可能會乾這種有損於他帝王威嚴的事情。
問題在於,朱元璋之前從考生們身後走過,大概心裡算了算,保守點支持海禁政策的考生有八成,剩下兩成則是支持海禁政策應該隨著時代的改變稍微開個口子。
倒不是解縉的文章寫的不好,或者字體太潦草,實際上解縉這篇文章,立意非常高遠,書法雖然潦草了些,但筋骨神意俱佳,看著非常順眼。
殿試就這麼一道策論,答完就收卷,沒有第二道題了。
解縉示意受卷官他要交卷.殿試跟鄉試、會試不一樣,從趙匡胤時期開始,殿試環節就規定了考生可以提前交卷,之所以這麼規定,是因為在趙匡胤的眼裡,能快速而又有效地解決問題的人,能力暫且不論,果決肯定差不了,而大明的製度基本都是參考宋朝進行設計和改良的,所以這一條也在如今的洪武朝被承襲了下來。
解縉陷入了糾結之中這兩種選擇,各有利弊,前者比較保守不會犯錯,但哪怕是他,如果不寫點新東西,光靠文筆辭藻也不容易進一甲或二甲,後者容易出彩但跟主流觀點不符。
然而看著看著,朱元璋的眉頭就蹙緊了。
就在這時,劉三吾宣布了戊辰科殿試的題目。
一九二.二二七.一四八.一七
然而,他們知道,此刻不是猶豫退縮的時候,隨著殿試專用紙張的發放,他們紛紛低頭作答,毛筆的筆觸在紙上飛快地劃過,發出輕微的響聲。
解縉本來不想喝酒,但奈何肚中酒蟲勾的人實在心癢無比,所以還是喝了酒。
皇帝要看卷子,受卷官自然不敢不給。
隨後,在提調官、監試官、受卷官的協助下,戊辰科的殿試正式開始。
這個題目是朱元璋親自出的,關於大明海禁政策的策論。
可敢這麼噴海禁的,解縉還真就是蠍子拉屎,獨一份。
所以,它不僅僅是一次考試,更是朱元璋對未來官員的期待。
而對於考生們來說,隻要通過了會試,到了殿試這個環節,一般都不會再被淘汰了.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可以鬆懈下來,殿試的排名將直接決定他們的進士身份以及未來的仕途發展,因此雖然緊張程度沒有會試那麼高,但考生們依然不敢有絲毫怠慢。
保守個屁,老子要拿狀元!
最終,十九歲的解縉思來想去,決定還是要老老實實遵循自己的理念,寫海禁政策的正確性和必要性.而策論雖然就是最低要求八百字的小作文體量,但是朱元璋為了讓他們好好答題,發揮出最好的狀態不留遺憾,所以不僅給的殿試時間很長,以一日為限,日落前交卷即可,而且中午是管飯的。
一個大托盤裡有茶食、果脯、點心、一碗湯、一碗米飯、四樣葷菜素菜,甚至考慮到可能有“不喝酒沒法超常發揮”的李白型選手,還備了酒水。
這時候還沒有“館閣體”,殿試也確實沒規定作答文體,所以解縉的書法雖然潦草了些,但也不算違規。
幾杯酒下肚,解縉整個人都開始飄了。
而這個問題顯然比洪武十八年齊泰、黃子澄他們那一屆的殿試題目“用人之道”要難得多,它涉及到大明的基本國策、經國濟民、海防安全等多個方麵,而且是現實問題,不是怎麼答都可以的那種。
但這時候朱元璋來興趣了,閒著也是閒著,既然解縉這小子與他之前就有一麵之緣,印象頗為不錯,而且還在殘頁上麵出現過,那不如看看他的試卷。
——思路來了。
雖然朱元璋有意給海禁政策放開一個小口子,進行官方的海外貿易,但並不打算對海禁政策進行整體的驟然轉向,因為對於一個龐大的帝國來說這是非常傷筋動骨的,會讓下麵官府無所適從的同時,加劇社會和人心的混亂。
而配套的衣服也很有講究,按五行學說,大明是以火德得天下,所以服飾普遍尚紅,與皮弁配套的服飾便是直接蔽膝的絳紗長衣,以革帶束腰,腰間還懸著白玉佩,下麵是緋白大帶與白襪黑靴,整體就是紅、白、黑三色,以紅色為主,黑白兩色為輔。
飯也不吃了,他把托盤搖搖晃晃的放到了旁邊,扯過答題的紙張,繼續揮毫潑墨。
但解縉乾了。
不過,朱元璋氣量並不小,他倒沒有因為這張卷子發作,隻是放下卷子後吩咐道:“下次殿試讓光祿寺彆備酒了,另外,西安府藍田縣的縣令是不是出缺了?這考生不用觀政,可以直接去上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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