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名穿著棕褐色破袍子的女子走進來,顫顫巍巍給顧三月磕了一個頭,然後才在她的對麵坐了下來。
酒樓的桌子下燒了炭火,比外麵暖和得多,女子便摘下了頭巾,把她懷裡那一隻團子也從袍子裡抱了出來,慢慢搖著,哄那孩子睡覺。
顧三月問她道“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
那女子抬起頭看向顧三月,猶豫了許久,才難為情地說道“我叫常小玉,本來不是八雲鎮本地人,是跟隨爹娘從南邊逃難過來的,後來便在八雲鎮定居下來了。那位掌櫃其實沒說錯,我……我確實就是從窯子裡來的。”
顧三月見她抬頭,細長雙眉,秋水眼瞼,眉眼之間的風情還頗為稚嫩,怎麼看著都像不過二八左右的年華,而她懷裡的孩子卻都有幾月了,心下不免唏噓不已。
也不知道這女子在外邊流浪了多久,嘴唇都被凍得烏青,毫無血色。
顧三月看不過去,把自己麵前的熱茶推過去,說“不說這些,先喝茶。”
常小玉慌忙謝道“多謝姐姐,姐姐真是菩薩心腸。”
顧三月隻是歎了口氣,沒說什麼。
不多時,酒樓後廚裡便端上來飯菜。常小玉雖然餓得臉色蒼白,但卻依舊很拘束,顧三月好說歹說勸了幾句,這才開始慢慢吃起來。
顧三月繼續問道“你說你是窯子裡的,無論如何應該能掙個溫飽才是,怎麼至於流落到這討飯的地步?”
常小玉聽罷,放下碗筷,低頭垂下眼簾,長歎一聲說“姐姐有所不知,乾我們這一行的,身份也有高低貴賤之彆。我和我爹娘當初逃難來到這裡,無依無靠的,錢財早就花光了,一時又找不到能賺錢的活計。無可奈何之下,我爹娘隻得把我賣給了秀水邊上的那些繡船裡。”
“當時,我才八歲,遠沒到能待客的年紀,所以我在船上也就是乾些端茶送水、洗衣做飯的粗活兒。靠著賣我得來的銀子,我爹娘便在八雲鎮做起了小本生意,還想著趁我尚是清白之身,把我贖出來。哪知禍不單行,沒過多久,我爹就病倒,不久就過世了。我娘孤苦伶仃,也跟著去了,於是我家就隻剩下了我一個。”
“沒了爹娘,再也不會有人把我從繡船中贖出來了。嗐,我也隻能跟著媽媽在繡船上討日子。再後來……”
常小玉看了眼手中的那一隻團子,垂下淚來,說“再後來,我也不知怎地,就有了這孩子。媽媽當時又羞又惱,一氣之下就把我趕走了。這幾個月裡,我身上的錢財也慢慢花光了,也沒地方可去,我就隻能上街來乞討。”
“我本來不該說這些,汙了姐姐的耳朵。不過我還是很感謝姐姐的款待,我知道自己低賤,吃了這一頓過後,我自會離去,不會再給姐姐添麻煩。”
顧三月心情沉重,問“你去哪?可有想好?”
常小玉說“媽媽當時說過,隻要我把這個孩子送走,她還願意繼續留我。隻是……我也不知道把她送往哪裡去,況且,我心中又割舍不下。”
她抿了抿嘴唇,說“可能這就是我的命吧。”
顧三月連連歎氣,久久無言。
後廚裡把顧三月之前點的酒肉準備齊全之後,便送了出來。常小玉還在吃飯,顧三月也沒走,就坐在一旁等她。
顧三月還在想著,到底如何才能幫上這個可憐的女子。
當時在扶搖宗的時候,她自己的心境便也和這女子一模一樣的絕望,幸虧有徐懷穀,不然她早該從那山崖上跳下去了。可是換做是自己,自己又該怎麼做呢?
光是給銀子肯定是不行。且不說這女子還有幾分骨氣,願不願意收,銀子也隻能解眼下一時燃眉之急罷了。想要長遠解決問題,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就在她思索之際,酒樓外邊突然傳來倉促的馬蹄聲。
那馬蹄聲好生緊密,好似軍陣鼓點,又如夏夜驟雨,隨後她便見一匹高大的棗紅色駿馬從遠處疾馳而來。
馬背上有一名白衣戴鬥笠的男子,遠遠地似乎在眺望這一座酒樓。隨後這匹馬便朝著這裡飛奔而至,那人猛地一拉韁繩,頓時這棗紅色駿馬前蹄揚起,長“籲”了一聲,停了下來。
白衣男子神情急切,倉促下馬,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啪”地一聲拍在酒樓前台,對著那掌櫃的說道“快點給我準備酒食,你們店裡有多少,我要多少!”
掌櫃的從未見過有人要買下酒樓所有的東西,便困惑地問“客官,你這話當真?一個人哪裡吃得了那麼多東西,更何況,你這一人一馬的,也帶不走那麼多吃的啊!”
白衣男子一邊往窗外街道上看,一邊急不可耐地說“彆管那麼多!我讓你去準備,趕緊的!”
掌櫃的還要多問,他卻沒了耐心,猛地抽出劍鞘裡的劍,嚇得那掌櫃臉色蒼白,跌倒在地,把剛準備問出口的話又硬生生給咽了回去。
後廚的人見了有這種事,生怕得罪這尊神仙,哪裡還敢說二話?他們當即就按照白衣男子的話,把酒樓裡所有的酒食從後廚往大堂裡搬,而那白衣男子竟然把這些吃的全都塞進了自己的袖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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