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徐懷穀辭彆綠珠,踏上歸鄉的路程,又已經過去近一個月了。夏漸漸褪去了囂張的炎熱,七月流火,天氣逐漸轉涼了。
在這一個月的旅途中,徐懷穀從蘆花江的水神宮出發,一路禦劍往西邊飛,花了三天的時間到達飛魚洲的西海岸,再乘坐一艘跨洲渡船從飛魚洲前往東扶搖洲。由於是要回青嶺,因此他沒有選擇去淅城的渡船,而是選了一艘前去大餘國海港的渡船。
這艘渡船也是不同尋常。許是知道了大餘國戰事將起,那運往大餘國的貨物儘是些殺伐的兵器,或是米油等生活必需品。自然,這艘渡船裡也是有靈器法寶之流的交易,隻不過徐懷穀和運營這艘渡船的家族不熟,自然也接觸不到那些了。
渡船一進入大餘國的海港,便由一支專門的軍隊接手了。徐懷穀和這些軍隊沒多少瓜葛,因此不作停留,繼續往青嶺走。
不過話說起來,他當時在扶桑國遊曆之時,在扶搖宗之中認識的那一對楚氏兄妹,妹妹楚秀楊便是一個心地想要來南邊打仗。最後還是徐懷穀幫了她一把,她才得以逃離扶桑國。
憑她的本事,應該不會在路途中喪命,遲早會到南邊來。或許她已經加入了軍隊,也或許她被扶桑國的皇室找到,帶了回去,這就不是徐懷穀所知道的事情了。
各人皆有各人的緣法,徐懷穀能做的很有限。
到了這座海港,離青嶺也就近了。禦劍過去,一日多就可以到達,徐懷穀的心情愈發複雜了。
青嶺……到底是承載了自己童年的一個地方啊,雖說離開許久,可是越是離開得久,越是思念得緊。
當時孫祥善後墨龍逃出一事時,曾經下令,除了帶走自己和李紫之外,其餘所有人必須繼續留在青嶺之中,不得進出。他一定是在青嶺周圍建了法陣,將青嶺再次與外界隔絕開來。但是鄧紙鳶前些年又帶來過消息,說張小禾不見了,想來他一定是有方法走了出去。至於是誰幫他走了出去,他又去了哪裡,現在境況如何,徐懷穀一概不知。
所有問題的答案,等到了青嶺,就都知道了。
徐懷穀在海港裡歇了一夜,便再次上路了。他是清晨啟程的,黃昏之時,他在雲端之上便遠遠地看見了一座好似樹葉脈絡的城池,城池邊有一條大江流淌而過。這條大江比起蘆花江來略小一些,但卻也是東扶搖洲的一洲正水。徐懷穀看著那座城,心緒翻飛。
回來了,一切都回來了。這座城是興慶,那條江是淇水。
他把飛劍調轉了個方向,繞過了興慶城,繼續南下。
人間大城都是禁止飛劍闖入或飛出的,況且興慶城中還有那兩位八境武夫把守,自己禦劍的動靜恐怕瞞不了他們。徐懷穀不想節外生枝,更何況他也是站在興慶城的這一方,沒必要給彼此增加不愉悅。
繼續順著淇水逆流而上,一直禦劍到半夜,便能看見那些起伏的群山了。
這裡的山都不高,比起飛魚洲所見的那一座大山脈差遠了。群山之間沒有積雪,倒是鬱木蔥蔥,又正值夏季過去,更顯得茂盛。
那些藏在他記憶裡的場景都回來了。他憑著記憶在一座小山前落下,往四周一看,辨彆出了方向,便順著一條山脊往高處走去。不多時,一座荒涼破敗的小廟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小廟隱匿在樹林草木之間,房頂塌了一大塊,長滿了苔蘚,一如十二年前那般破落。想來此地孤清,也沒有幾個人來打擾吧。
但是這座廟對於徐懷穀來說有特殊的意義。就是在這座廟裡,他見識了那一樁為情所困的兩世冤案,見識了孫祥的本事,為那叫做冰冰的女鬼歎息。更重要的是,他結識了白小雨。
他緩步踏入廟內,環視四周。一尊土佛像倒落在地,佛像的麵龐被砸了個稀爛。地上滿是破磚爛瓦,石塊縫隙之間便是蛇鼠毒蟲的絕佳藏匿之所,當年白姐姐便是這裡饞嘴偷吃香火的一條白蛇。
土佛像砸碎了,但是佛像前供奉的一盞銅香爐卻依舊安然不動,香爐身上結滿了堅硬的灰。
徐懷穀從這銅香爐上仿佛看見了歲月的洗禮。灰塵落在這盞香爐上,再被雨水澆灌,陽光灼燒,凝結成堅硬的塊。灰塵再次沾上,雨水陽光周而複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日曬雨淋。
這是歲月的刀,光陰的劍,刻在銅香爐身上是如此,人蒙了塵也是如此。
但是銅香爐上卻還有不那麼久遠的痕跡。徐懷穀看見香爐裡邊插了幾根香梗子,尚還是鮮豔的紫紅色。徐懷穀走上前撚起其中一根,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還很新鮮,連灰都沾得很少,大約是在幾天之前插上的,有人來這裡上過香。
應該是白小雨,徐懷穀心裡想到。她在這裡上香,估計是為她那一位姐姐吧?孫祥為她祈福過了,她一定會投胎一戶好人家,過上一輩子快樂無憂的生活的。想到此處,徐懷穀突感慰藉。
快樂無憂,人生能有多少時日快樂無憂?當年與左丘尋,黃善幾人北上之時,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縱使那時境界低,眼界也低,但是快樂卻是真真切切的。反而境界越高,越覺得不自在,那些往昔的歲月已經一去不複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