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上的日子過得很快,不覺已是好幾天過去了。
這幾天一連出了好幾個大晴天,把初秋那場雨的寒意悉數打掃了個乾淨。烏涼鎮子駐紮的軍隊依舊很多,然而卻並未有妖族進犯的消息傳來。想來為了攻下七關,妖族也費了不少力氣,更何況南邊山林一戰裡,四臂猿猴差點被韋彩衣給活活壓死,連饕餮都不得已被逼了出來。妖族估計也需要整頓一段時間,當然,也可能是饕餮在等韋彩衣離開。
總而言之,烏涼鎮這幾日還算平靜。
在這幾天裡,陸子衿已經召集過了眾修士,和他們說明了邊關此刻的情況。一是表達了感謝,二則說明了邊關目前已經不再需要眾修士上戰場殺妖了。於是各家宗門的修士,在這幾天裡也陸陸續續告彆,帶著榮耀歸宗了。這份榮耀,乃是真真切切從邊境殺妖所得來的,沒有任何寶物可比。相信待他們回宗之時,不管是誰,都得高看他們一眼。
韋彩衣還在烏涼鎮子裡待著,便是為了履行最後的交易。每一名修士在離開之前,都能用戰功冊子裡他們名下妖族的腦袋,在韋彩衣這裡換到他們所需要的物件。不論是法寶、符籙還是情報,總之每個人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唯獨有一個人沒有從這筆交易中獲利,這個人就是韋彩衣自己。
徐懷穀這幾日也沒有閒著。一是四處找了幾本給孩童啟蒙的書,交給螣蛇去看,二則忙著打聽興慶那邊的消息。當確定了那天陸子衿和他所說,林倉央要封城一事是真的之後,他便有些按捺不住了。說實話,林倉央這個決定很是讓徐懷穀不悅。林倉央自然有她自己的目的,徐懷穀也能理解幾分,然而隻是一昧封城,豈不是把全城的子民往火坑裡送嗎?她可是大餘國當前的真正掌權人,她難道就不會心疼?
為了這件事,他想親自回興慶一趟,勸說林倉央。再者,屏翠母女還住在城中,她們二人無依無靠的,徐懷穀不能再拋下她們,否則她們就真的隻能等死了。
可是這樣一來,北上扶搖宗的事就又要被耽擱了,他怕殷子實和鄧紙鳶那邊麵子上會掛不住。這幾天他正在糾結這件事,李思青卻又找上了門來,說是謝卿雲給他寄了一封信,讓徐懷穀親啟。
徐懷穀連信封都沒拆開,就已經猜中了幾分。打開一看,果不其然,她就是來邀請徐懷穀前去清風穀一敘的。說是一敘,其實是尋求徐懷穀的出手。看書溂
當年徐懷穀在清風穀的時候,誤打誤撞吸收了清風穀劍石中的全部劍意,差點經脈斷裂而亡。幸好謝卿雲出手,幫他封住劍意,結成劍丹,反倒成就了他一場機緣。也就是在那時,他與謝卿雲做下約定,將來一定會為清風穀出劍一次。此時此刻,妖族進犯,也該是他還劍的時候了。
如此一來,徐懷穀都不用糾結了,扶搖宗肯定是去不成了。他隻得跟餘芹和殷子實說明此事,不用說,二人都有些失望。徐懷穀又怕殷子實回宗門不好交代,於是又寫了一封親筆信,特地寄給鄧紙鳶。等到清風穀一事了結,他必定馬不停蹄趕向扶搖宗,屆時再向她拜師請罪。
於是不過兩日,殷子實也開始準備回宗了。他本來準備帶著餘芹一起回去,然而餘芹卻執意不肯,說要留在徐懷穀身邊。反正徐懷穀也不會繼續待在邊境,並無危險可言。
殷子實自然不樂意,但餘芹不願意回去,就連一向對餘芹最上心的徐懷穀竟然都風格大變,勸起殷子實來了,讓他一個人回去。殷子實便反問徐懷穀難道不怕餘芹有危險,徐懷穀便說自己會保護好她,把殷子實說得啞口無言。
好嘛,這一對夫妻,如膠似漆的拆不散,殷子實討了個沒趣,隻得心情沉重地一個人上路了。他都已經猜到了自己一人回宗的情形,一是沒帶回徐懷穀,鄧大長老準沒好臉色看;二則餘芹也沒回來,宗門執事那邊隻怕也不好交待;三則自己在邊境耽擱了太長時間,回去被同門師兄弟問起來,還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沙場上走一遭,妖族都沒能把自己怎麼樣,如今回個宗門,倒像是要剮掉一層皮似的,殷子實不免有些鬱悶。
殷子實走了過後一日,李思青和安筱雨便也準備動身了。臨走之前,李思青還笑著告訴徐懷穀,說是從宗門裡得到了消息,柳婉兒不久也要從中土回來了。又說柳婉兒在中土學劍歸來,都已經是七境的劍修了,著實令人吃驚。讓徐懷穀有空一定要去清風穀,眾人還可以再聚一聚,徐懷穀便乾脆把謝卿雲給他寫的信之中的內容也告訴了李思青,答應擇日定會再去清風穀一趟,李思青這才滿意地離開。
就連一向對外人不搭不理的安筱雨,也說期待徐懷穀來清風穀相聚,倒是讓徐懷穀頗有些訝異。
眾人散的散,走的走,這烏涼鎮子裡也就冷清下來了。整日裡除了軍隊巡邏,再難看見有修士的身影。不過讓徐懷穀多少有點失望的是,自那次從南邊回來之後,就再也沒見過李紫了。這幾天徐懷穀閒著沒事的時候,就在街上閒逛,但始終見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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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彩衣還沒離開,那麼李紫肯定也還待在烏涼鎮子裡。不消說,肯定是李紫不願意見自己,否則的話也不會這麼刻意躲開他似的。韋彩衣一定知道李紫的下落,然而徐懷穀也不好意思問她。
直到今日,徐懷穀如往常一樣,在鎮子上四處閒逛之時,拐過一個街角,韋彩衣便不知從哪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徐懷穀忙停下腳步,拱手讓道“前輩。”
韋彩衣打量了一眼徐懷穀,笑道“知道我來尋你是為何?”
徐懷穀暗道該來的還是得來,不免心情有些沉重,答道“知道,前輩這是準備動身離開了。”
韋彩衣點了點頭,又問道“我上次說過,走的時候會專門告訴你,自然會守約。你可想清楚了?那姓李的小姑娘,見還是不見?”
徐懷穀糾結,低頭不言語。
韋彩衣催促道“沒時間再給你多考慮。一句話,見還是不見?不說我就走了。”
“見。”
韋彩衣輕笑了一聲,道“不然怎麼說孫祥的道難修。也是那姑娘命中該有你這麼個劫數,渡不渡得過,隻能看她自己了。”
徐懷穀聽了,心中很是難受。
“走,我帶你去見她。”
韋彩衣走到徐懷穀身邊,抬手掂起他肩角衣裳,頓時徐懷穀眼前景色一晃,便感覺飛出了很遠很遠。隻一刹,他的四周就已經變成了鬱鬱蔥蔥的樹林,二人已經出了烏涼鎮子,落在了一處山林裡。
“此地是烏涼鎮東邊十三裡的山中,你往山腰處走,可以看見一條瀑布,李紫就在瀑布邊上。”
“她為何會到這裡來?”
韋彩衣反問道“你若是有了過不去的心結,又無人可以訴說,你會怎麼做?”
徐懷穀垂下頭,心裡不是滋味。
“去吧,彆說是我帶你來的。那小姑娘是個要強的性子,要是知道我插手你們之間的事,隻怕更加麻煩。”
徐懷穀點頭答應,道過謝,便邁步往山腰處走去。
韋彩衣看著他的背影,搖頭苦笑了一聲。年輕人終究還是年輕人,想當年自己與他和李紫一般大的時候,也經曆過這些事情,然而最後能有什麼結果呢?無非是平添苦惱罷了。
總而言之,那些事情,在韋彩衣的一生中,大抵可以說得上是少有的不順心之事了,所以她現在也不願意去回想。
前幾天的時候,她雖然對徐懷穀說讓他最好不要再去見李紫,但心裡卻又有些期待,好像徐懷穀若是真的就此不去見她,韋彩衣反倒要瞧不上他一樣。然而當徐懷穀說出要見的時候,韋彩衣也不太滿意。
這是一種很難明的情感。
所以為什麼常有人說,“情”之一字最是磨人心。韋彩衣悟了兩百年的道,什麼事沒有見過?也隻有這個字,連她也不敢說自己參透了。
恐怕天底下,也隻有李紫的師父,倒像是真正意義上做到了“絕情”二字,他的冷淡,時常令人發指。但以她對孫祥的了解,孫祥其實還是有心結的,隻是他從來不與任何人提起,也不與自己提起。那些陳年舊事並未真正忘懷,隻是被埋了起來,總有一天還會發出芽兒來,或許還能開花結果。
但思索這些,於她又有何益呢?
韋彩衣撇開這些事情,默默思忖著來這趟東扶搖洲的獲益。
邊境的兩筆交易自不必說,雖然看似她什麼也沒有賺到,卻有一種更為玄妙的東西入了她的囊中,這就涉及到玄之又玄的氣運,不可明說。再者,此次返程,她也不是直接回中土,還要分彆去一趟紫霞宗和扶搖宗。在這兩座宗門裡,還留有東扶搖洲最後的價值。韋彩衣想把那兩件東西弄到手,價錢可以隨便給他們開,再貴也無所謂。
她在樹林中一棵參天大樹的樹根上坐下,安靜等待徐懷穀與李紫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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