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牧雲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來到警局了,辦公室裡幾名年紀較輕的警察看到他甚至還會一臉熟絡的打招呼,即使他們可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叫什麼。
“早上好,這邊。”不遠處身穿淡藍色警服的張惜雪朝招手。
“唉。”言牧雲應了一聲走過去。
“這是給你的。”張惜雪將桌子上一罐冰咖啡推過來,隨後從旁邊座位扯過來一張椅子,示意道“坐,見戴森武之前想先給你看條視頻。”
“謝謝。”言牧雲倒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順手打開咖啡抿了一口。
張惜雪滑動鼠標點了兩下,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色調昏暗的視頻,畫麵中央是一個戴著氧氣罩形容枯槁的老人,隱約可以看出背景是醫院的病房。
“警察同誌,如果能看到咳咳咳,咳咳”
老人極為艱難的開口,嗓音如破風箱般沙啞微弱,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滿臉痛苦之色簡直像是要把肺給咳出來一樣。
視頻畫麵裡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背影,似乎是想上前安撫,但老人虛弱的擺擺手讓他退回去了。
雖然男人的身影隻出現了小半,但言牧雲依舊認出了對方正是戴森武。
“警察同誌,如果如果你們能看到這個視頻,請一定要相信是我是我完全自願去死的隻是我實在沒法自殺我太虛弱了我不想連累阿武的我兒子是無辜的”
整條視頻在兩分鐘左右,老人在過程中明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敘述混亂邏輯矛盾,有時候一句話不自覺會重複三四遍。
但即使如此,老人想表達的意思還是很清楚的,也就是他是完全自願去死,希望警方和社會不要為難自己的兒子。
視頻結束後回到了開頭並暫停,靜止的畫麵中,老人渾濁的雙眼死死看著正前方,似乎在懇求屏幕另一端的觀看者。
沉默了許久後,言牧雲輕聲問道“這種情況下,戴森武會被判多久?”
“受被害人囑托幫助其自殺,犯罪情節較輕,估計會被判3年左右吧。”張惜雪歎了口氣。
“那我現在去看看他。”言牧雲抿了抿嘴,站起身子離開。
張惜雪看著桌子上隻喝了一口的冰咖啡,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提醒對方,但最後隻是伸手將其擺在了不易碰到的角落。
警局審訊室內,戴著手銬的戴森武臉色蒼白神態疲倦,叼在嘴裡的香煙已經燃到了儘頭,長長的煙灰像是半死不活的蟲子一樣彎曲著掛在上麵。
這個普普通通毫無特點的男人身上如今找不到半點生氣,仿若被抽走了靈魂,隻在人間留下了一具腐朽的軀殼。
審訊室的門被打開,穿著白色短袖的青年走進來,坐在了桌子前。
戴森武緩緩抬頭,在看清對方相貌的時候渾濁的雙眼亮了一下,本就在煙嘴上顫顫巍巍懸掛的煙灰掉在了桌麵上,摔成了幾截。
“來了?”他的語氣意外的平靜,沒有仇恨,沒有憤怒,沒有委屈,隻是帶著某種意味莫名的釋然。
“嗯。”言牧雲隻回了一個字。
“我有兩個孩子,哥哥叫戴星,妹妹叫戴月,按‘披星戴月’這個詞取得名字。當初取哥哥名字的時候沒想這麼多,後來妹妹出生了我們才想到這個詞,既然哥哥是星星那妹妹就是月亮,星星圍在月亮旁,月亮躺在星星的懷抱裡。”
戴森武一口氣說了很多,但是話裡的意思讓人費解,就好像他本就沒想表達些什麼,隻是單純的嘮家常。
“很好聽的名字。”言牧雲應和了一句。
“我爸取的,老爺子早些年沒文化,後來人到老年倒是喜歡上看書了。”戴森武笑笑,從桌子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根煙雙手遞了過來,之所以雙手遞是因為戴著手銬。
“謝謝,我不抽煙。”言牧雲抿了抿嘴。
戴森武把煙叼在自己嘴裡,用打火機點著“我媽去得早,我才十幾歲的時候就不在了,這些年我都是和我爸一起過的。他老爺子一直說自己沒文化,也埋怨我不是讀書的料,沒能出息。但好在我媳婦爭氣,改良了我們老戴家的笨基因,生出來兩個聰明娃。”
“星星六年級,脾氣強但是極聰明,考試次次年級前三。月亮年紀還小,背古詩很厲害,翻翻書十分鐘就能把一首我都讀不順溜的長詩背的滾瓜爛熟。”
言牧雲很安靜,隻是眼神平和的望著對方,示意自己在認真聽他講話。
戴森武身體後仰躺在椅子上,嘴裡吐出一股白煙“老爺子那叫個高興啊高興的不得了,出去下棋逢人就要誇耀自己的孫子孫女,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老戴家到這一代要飛黃騰達了。”
他的語調前一秒還微微高昂略帶笑意,後一秒變得低沉宛若深井“然後在一年前,他被查出了胰腺癌,晚期,不動手術立馬死,動手術的話能再堅持一年到兩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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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選擇了動手術,後麵住院,花了挺多錢,然後就後悔了。”
戴森武把香煙按在桌子上,微微用力擰了擰,手抬起來後扭曲變形的煙嘴歪歪斜斜的立在那“倒不是心疼錢,隻是看我爸太痛苦了。這老頭一輩子精精神神的沒生過什麼大病,結果這次一病就徹底倒了。”
“他高高胖胖天天在公園溜達幾圈不帶喘氣的,跳廣場舞的阿姨每天晚上都要搶他當舞伴。結果,幾乎一眨眼的功夫就癟下去了,回過神來病床上躺的隻剩個乾乾巴巴的骨頭架子。”
“這幾個月他病情越來越嚴重,每天不是昏迷就是口齒不清地說胡話。那段時間我周圍的朋友都勸我放棄治療,但我就是沒能狠下心。直到幾天前,老爺子終於恢複了點意識,拉著我的手說”
戴森武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眶發紅“他說阿武,殺了我吧。”
聽到這裡,言牧雲終於忍不住了,有些猶豫著說道“所以你就照做了?”
“是的。”
“既然老人自己的意願如此,為什麼不乾脆選擇放棄治療呢?”
“老爺子當時意識模糊,可能忘記有這個選擇了。”戴森武雙手攥緊成拳。
“你呢?”言牧雲看著他。
“我我當然記得,但是當我爸親口說出那個請求的時候”
兩滴淚水從這個男人的臉頰滑落“一想到放棄治療後,他還要在痛苦和折磨中度過不知道多久,我就不忍心不忍心讓他在這個操蛋的世界上再多呆一秒。”
“而我爸在得知我願意幫他的時候,連自己有放棄治療的權利都忘記的他,竟然提出了要錄視頻證明是自己自願去死,努力的不想連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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