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吞沒飛簷獸脊,香客們已經三三兩兩離去,寶殿寂靜香台冷卻,神像卻依舊慈悲闔目,靜坐蓮台。
尚芙蕖點了三柱香。
默默祈禱,瑞雪兆豐年。
明年正是孟朝進的那一批紅苕種子,正式驗收成果的時候。也是大辰吞並蠻族後,新政施行的第一段。
她雙手合十,將身跪坐。
睜開眼時,案前香煙繚繞,有朔風拂卷而入,將台上壓著的那一遝供紙吹散,雪片一樣揚在眼前。
尚芙蕖連忙彎腰去撿。
不少香客進正殿都專門沐浴更衣過,但還是不妨有雪水被帶入,地麵沾著些潮氣,供紙貼在上麵,不太好拿起來。
尚芙蕖才撿了幾張,動作倏然便停下。
她眉心微蹙,側過點身。
借著角落那盞微弱的燈燭,終於看清紙上浮出的那串墨痕……是字。
而且——
是誄文。
翻開其它沾了水的供紙,上麵也如出一撤儘是哀悼文詞。
“柔明立性,溫惠保身。靜修德容,動中規度……”
反反複複翻看,隻能看出這祭奠的應該是一個女子。
字裡行間確實沒有什麼問題。
但為什麼要用特殊墨水書寫,刻意隱藏字跡?
…
東風夜來。
靠在微微顛簸的馬車裡,閉目聽著車衡上的銅鑾鈴被風吹的不斷作響。尚芙蕖仍在思索著那些悼詞。
滿天霰雪飛旋,匝地而落。月色傾瀉銀白如水,道上一片霧氣迷蒙。陸揚坐在她身側,摘了鬥篷帽子,露出兩個尖尖小羊角似的發髻。
他手上拿了一塊芝麻胡餅。
方才來時太興奮,顧不上吃東西。雲天寺又是素齋,清湯寡水的。小王爺嬌養慣了,挑嘴沒吃幾口。
這會兒馬車上暖了身子,情緒緩和,才後知後覺腹中空空。
但剛咬了一口,哢蹦。
“嗚嗚嗚嗚嫂嫂……”
他齜牙咧嘴的,表情痛苦。尚芙蕖被嚇一跳,抽回神思下意識伸手過去,隻接到一顆潔白的乳牙。
上麵沾著些血絲。
她有點傻眼,陸揚卻已經嗚嗚地掉小珍珠,按耐一天的委屈難過,終於控製不住宣泄出來。
“嗚、嗚嗚嗚怎麼連個餅都和我作對,硬的像塊石頭,不肯讓我吃也就算了,怎麼可以打掉我的牙呢……”
尚芙蕖被他嚎的頭皮發麻,雖然她已經有女兒了,但毫無應對小孩哭泣的經驗。
長安情緒穩定,哭的時候不多。
哭了也是奶娘和陸懷自己哄,能用上她的機會隻手可數。
僵硬攤開手心,她隻能將那顆乳牙湊到對方跟前讓他看。
“看,你的牙。”
陸揚哭的更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