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這絕對是大辰史上最腥風血雨的下半年,也被認為是昭明帝繼位多載,對朝中黨羽手段最強硬的一次大絞殺。
奉天子禦旨,三法司連同三公以宋家有通敵之嫌為由,對其包括姻親、師生等在內的黨羽進行逮捕審查。
這把從親政之初未及弱冠就懸於頭頂的長劍,終於在這一年重重落下,將其連骨帶肉一並挖出。
霜寒透衣,深秋裹挾著肅殺之氣洶湧而至。醞釀許久的大雨接連下了幾天幾夜,也沒能衝刷去京兆彌漫的那股血腥味。一時之間人人自危,宛如驚弓之鳥。
宋家很快被定了罪。
晨霧朦朧未散,不少人仍在睡夢之中。伴隨府中女眷與下人的驚叫,一群身披黑甲手執長戈的兵衛如潮水湧入,將整座庭院都死死圍了起來。
許久未活動筋骨的季飛鷹,正將指節捏的哢哢作響,冷眼看著被人從裡麵架出來披頭散發的宋太師。
“彆來無恙啊,宋大人。”
似是預料到如今的局麵,宋太師的反應倒比想象中更平靜。
天光瞳朦,隔著麵前烏泱泱的人群,他坐在地上,一身單薄褻衣,隻抬起一雙混濁的眼睛問。
“陛下呢?”
季飛鷹笑了,“宋大人做了這麼多事……怎麼還有臉麵問陛下?”
地麵冰冷刺骨,宋太師又道,“這是陛下親自下的旨意?”
他還是有些不信,陸懷會真的趕儘殺絕,蒙上繼弑兄後的弑師惡名。怎麼會有帝王真的不在乎身後之名?
“宋大人若是不信,便自己看看吧。”季飛鷹將那一紙聖旨遞到他跟前。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上麵還蓋了醒目的朱砂玉印。
確實是天子的字跡,他一眼就認出來了。一筆一畫再熟悉不過,是當年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
陸懷比其他人蒙學要早。
而在先帝麵前,這位年幼的儲君是低著眼簾與他說話的,不敢高聲,生怕惹來斥責。哪怕繼位之後,他也表現的十分安靜,像一灘死水,沒有半點兒心氣與棱角。
本以為在這種打壓下,養出的會是懦弱不堪的軟骨頭。為防落人口舌,這才允許陸懷親政。
沒想到事態會逐漸脫離掌控。
更沒想到,養的竟會是一隻韜光養晦極會偽裝的虎崽子。
自己一時疏忽,終釀成大禍。
宋太師看著那道旨意,“陛下這手好字,是我教的。”
“大人如今倒知道顧念師徒情分了?”季飛鷹冷笑一聲,接過身後兵衛遞來的黑漆漆的盒子,隻略打開一道縫隙,便能聞到腐爛的腥臭臭味。
周圍跪著的那一圈美人,本能反應般恐懼瑟縮,嬌軀抖得如同秋風中的枯葉。
“你那個畜牲兒子,以人飼猛獸,你也不遑多讓,用人作花肥。”用力攥緊那隻裝著已經與泥土化作一處的不知名少女,季飛鷹怒聲,“你這庭院之中嬌豔欲滴的究竟是花,還是年輕女子的血肉!”
被押上囚車之前,宋廣嗣拚命伸長胳膊,還在撕心裂肺地喊著,“阿爹!阿爹救我!為什麼他們要抓我?!”
對比滿臉死灰之色的其他人,紈絝的腦子顯然比較簡單,還沒從繁華夢中清醒,也認不清當下情形,仍有餘力蹦噠。
那張滿是橫肉的臉擠在木欄上,衝季飛鷹目眥欲裂道,“信不信等老子出去了,第一個把你扔到後山喂老虎!”
他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