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騎在馬上,目視前方,身子不動,嘴巴卻不停,嘀嘀咕咕地把這些話說給了麻克清。
仇震海和麻克清聽了都是一驚,這麼說不就等於是快把實情說出來了嗎?!
隻是此時情況緊急,幾個人無法商議,麻克清也不能再等待下去了,他見楊振這麼說了之後一動不動,也沒有其他補充,當下明了,這是最後的時刻到了。
麻克清打馬往前,又來到了城門下不遠的地方,把楊振先前的話,換做了女真話,仰頭對著城上喊了出去。
楊振並不擔心這個年代有什麼標準的女真鳥語,雖然這個年代滿韃子們的女真語書寫方式,相對已經統一了,但是,女真韃子裡麵部落眾多,語音各異。
除了建州女真以外,什麼海西女真,什麼生女真,北山女真,還有大量已經女真化了的蒙古人,他們說出來的女真話口音都不一樣。
其中的差異之大,就像是漢話裡麵的各地方言一樣。可是,就算我說的是方言,你也不能說這不是漢話吧。
且說麻克清嘰裡咕嚕地把楊振的話轉變成了女真話,喊了出去,城頭上的韃子們聽了頓時生出一陣嚷嚷和騷亂。
那個值守當頭的韃子鑲白旗頭目,立刻指揮這手下人往城外扔下了幾支火把,頓時把楊振等人前後的人馬照出了一片光亮。
這個時候,楊振又聽見那韃子頭頭指手畫腳上躥下跳嗚哩嗚喇地說了一陣什麼,而麻克清也沒有後退回來請示,而是當場跟他用女真話回複了一番。
麻克清的女真話剛說完,就見城頭上那個韃子又是嗚哩哇啦一頓大叫,楊振正疑惑間,卻見身邊的仇震海突然策馬往前行去。
楊振一見,連忙跟著仇震海往前,而他們身後的騎兵隊伍也頓時馬蹄蹬地,噠噠上前,朝城門壓了過去。
楊振他們身後的這支隊伍,此時卻也像極了一支血戰歸來的人馬,人人的頭盔衣甲上麵,都是汙漬血跡,有的甚至破破爛爛。
而他們身邊空著的戰馬上馱著柳條邊的籮筐,裡麵雖然裝著鳥槍、火銃、飛將軍、萬人敵,但是看起來卻更像是他們倉皇突圍之前從熊嶽城裡搜羅了帶回來的金銀細軟。
就在這個時候,城門上又是一陣女真韃子話的叫嚷,麻克清隨即打馬退了回來,而仇震海也貌似十分艱難地舉起右手。
楊振見狀頓時猜到了什麼意思,立刻舉旗止步,雖然一言不發,卻也生生止住了後隊前行的勢頭。
這個時候,麻克清回來還沒說話呢,仇震海就著剛才舉起的手勢,把自己頭上的箭盔摘了下來,露出了碩大的一顆光腦袋。
好在光禿禿的腦袋上,被一片血汙的白布衫子包住了半拉,恰好掩蓋了沒有金錢鼠尾的漏洞。
仇震海摘下了箭盔之後,不光是露出了光溜的大腦袋,而且也顯露出了被那塊血汙的白布衫子,層層裹住了的大半張臉,不過,此時整個臉上就剩下一隻被泥汙塗抹得烏漆嘛黑的左眼露在外麵。
彰庫善原來坐鎮在蓋州城裡,城裡的韃子牛錄章京們,或者是稍有職分地位的鑲白旗滿韃子,原本都能辨認出他。
但是,此時仇震海高大壯碩的身上,披掛了甲喇章京彰庫善的全套衣甲,唯有最方便辨認的頭麵部,卻又包裹成了這麼一個粽子模樣。
眼下,夜色暗淡,火光閃爍,任他是誰,任他與彰庫善之前再是親近熟稔,也沒有辦法單從一隻左眼和半拉光禿腦袋,來辨彆彰庫善的真假了。
卻說假扮彰庫善的仇震海騎馬上前,到了城頭燈火照耀下,艱難地取了頭上的箭盔,伸手遞給了跟上的楊振,然後仰頭往上,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隨即緩慢地伸手入懷,取出了一個東西。
楊振就在仇震海的身邊,此時注意去看,卻看見那東西正是之前在戰場上繳獲的那塊彰庫善的甲喇章京銀質腰牌。
仇震海取了腰牌在手,麻克清連忙打馬上前,從仇震海的手裡接過去,衝著城頭嘰裡咕嚕又是一陣女真鳥語,隨後再一次用力往城頭上拋去。
接下來,城樓上的滿韃子們一陣呼喝傳令,一隊人馬打著火把轉身離去,而剩餘的人馬也都收起了手中的弓箭。
楊振見方才的應對湊效,當即與麻克清、仇震海二人駐馬在城門下,想等著對方做出打開城門。
然而,楊振還是想簡單了,麻克清一靠近他的身邊就低聲說道“城上韃子牛錄章京名叫博朔岱,他要親自帶著彰庫善和旦岱的腰牌,去向固山貝子博洛請令!叫我們繼續等待!”
得知又是等待,楊振此時的心裡忐忑極了。
一方麵,他擔心那個什麼鳥貝子博洛太精明,識破了他這個瞞天過海的小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