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碰見鏢局的夥計來找我,說掌櫃的有要緊事。
鏢局掌櫃的其實就是我三叔,他這麼急,一般是有些費力不討好的差遣。
剛進議事廳,就見廳房裡有三個人。
三叔見我,忙道“你小子可算來了,讓雷鏢頭好等!”
雷鏢頭,四十歲上下,虎背熊腰,好喝烈酒,愛騎快馬,江湖上赫赫有名。平日裡他對我挺關照,算我半個師傅。
可是雷鏢頭近來主要是在家帶徒弟,少出來走動。我一看他都出山了,心裡有些打鼓。
我向雷鏢頭行過禮,道
“三叔,你急吼吼的喊我們,有什麼差遣呀?”
說完,不客氣的倒了碗茶,一屁股坐下。
“前兩天的買賣定了!去趟燕國平州城。三天後起鏢,十五天交鏢。”三叔看了看眾人,“這趟鏢非同小可,是朝廷下的,汴梁府陳大人特意派了兩名校尉刀統壓陣。”
三叔對雷鏢頭拱手道“雷師傅,這趟就仰仗你了。”
我心裡奇怪“這趟買賣莫非押的是‘銀鏢’,怎麼官麵上的人也摻和進來了?”
“拉掛門”把鏢分成幾類信鏢、物鏢、銀鏢、票鏢、身鏢。
如果官府參與,多半是要押稅銀、歲貢之類的,稱為銀鏢。拉掛門裡有句行話
窮死不拉稅貢,餓死不送皇糧,因為這些東西最易遭“響馬”惦記,路上少不了疏通打點,可能還要“亮青子”、“爆缸”(江湖春典動武、流血),萬一出了差池,官府又要問罪,著實是苦差事。
三叔嘖了一聲“是啥鏢你先彆管,‘門裡不探鏢’這是行裡的規矩,等起鏢當天你自然就看見了!”就這樣含含糊糊的給搪塞了過去。
我心裡憋悶,暗想這是個什麼狗屁規矩?我咋從來沒聽說過。
再加上官府還要派兩個活祖宗來,不由得胸中氣悶。
三叔見我皺起了苦瓜臉,嗬嗬一笑“主雇爽快,給諸位兄弟,先支十貫,全當盤纏。等到鏢資清結的時候,各位都是大有好處。”
我聽見還沒起鏢就有十貫錢拿,不由得神飛天外,不自覺的傻笑著盤算著這筆錢該怎麼花。
三叔見我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喝道“吊兒郎當,不成體統,果家的臉都快讓你丟儘了!”
感慨完,好像又想起了什麼。三叔用教訓毛頭小子的口吻對我說:
“看你爛泥扶不上牆的孬樣,走這麼遠的路,彆給鏢局丟人。臨走前好好在家跟雷鏢頭練功,省的這兩天出去到處闖禍!”
最煩彆人說我出去就是闖禍!再怎麼說咱也算十裡八鄉有名的俊俏後生
平常我除了聞見酒香和看見漂亮姑娘有點不著調以外,一直本本分分的,好吧~
乾了大半年鏢師,一趟買賣都沒出過差錯,鏢局裡的夥計誰見了我,不得恭恭敬敬的喊聲“小果爺”!
三叔還在沒完沒了的教訓著我
在他苦口婆心中,我無奈的惆悵
這些做了鏢頭、掌櫃的人真不知道怎麼想的,與其高高在上的教訓我,不如多給我發二兩工錢來的實在;現在年輕人缺的不是做人的道理,而是真金白銀呐
三叔罵暢快了,根本沒理采我哀怨的表情,接著介紹道
“這位是呂南陽,江湖人稱‘病花子’是我特意從宣武軍節度使府上請過來的,這次點咱們的‘燈芯’!”
(冀、豫、鄂、皖一帶,乞丐稱為花子)
一聽這個人有點來頭,我趕忙起身拱手。
他抬頭動了動耳朵,隻是對我微微頷首,沒說話又把頭垂了下去。
我心說這是什麼人呐?對我這鏢局“少掌櫃”都愛搭不理的,太張狂了!
其實,我一進廳門就注意到他了。
此人二十歲上下,最奇怪的是他在屋裡還帶著個鬥笠,笠簷微微遮住眉眼,指甲蓋有種病態的烏黑,邋裡邋遢,衣服臟的都包漿了,一副病病歪歪的樣子,活脫脫是個討飯的乞丐。
他身上的一股餿味,給我惡心的呀,都快吐了。很難想象節度使府上小姐太太們怎麼忍下來的?
話說,“點燈芯’職責極其重要,是給這趟鏢兜底的,我三叔叫他來乾這個,想必是十分看重此人。
“燈芯”是“拉掛門”裡的暗語,白話就是“暗衛”或者“探子”,起到在暗中保護鏢隊的角色。
他們根據自己的想法行事,行蹤飄忽,若有不測,比如鏢車被劫,“燈芯”負責跟隨劫匪,暗中追蹤鏢車下落。行裡人管這種隨隊暗哨叫做“燈芯”,比喻燈芯沒了,燈說滅就滅。
簡單說“燈芯”就是鏢隊的雙重保險。
不過“點燈芯”的價錢可是不菲,除非路上有巨大的風險,鏢局才會請個老成持重的人來隨隊暗中保護,否則誰會多花這麼一份冤枉錢。
而且像病花子這麼年輕就做“燈芯”的,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又仔細端詳了一遍這位“病花子”,隱約感受到了他身上有一股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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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我著實有點後悔了!難道二叔吃飯時跟我說的話竟一語成讖?這次鏢真沒這麼簡單?
帶著忐忑的心情熬到他們商量完運鏢路線。
最後,三叔吩咐我,去“味仙樓”訂六桌酒席,說晚上要請上兩位朝廷官差給大夥兒壯行。
黃昏,華燈初上。
味鮮樓內熱鬨喧嘩。
鏢師、趟子手、賬房吳先生該來的都來了。
三叔殷勤的湊到一胖一瘦兩個人前,朗聲道“這二位受汴梁府陳大人委派,此次與咱們隨行統籌,路上少不了二位栽培、提點。”
又湊近胖一點的那個人,向眾人介紹“這位胡刀統專程經管、督辦本趟鏢務,路上要靠胡刀統助拳壓陣了。”
胡刀統,滿臉橫肉,身上穿著茶色“萬字紋”大絲袍,腰上還掛墜著個銅塔鈴,腆著油膩的肚子,半躺在椅子上。
我實在擔心他屁股下的椅子受不住重壓,忽然塌了,心說這姓胡的人物不大,架勢確實不小。
胡刀統端起酒碗,憨聲道
“這趟鏢啊,全都靠大家夥兒。啊!咱們平平安安的走,高高興興的回,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咱們都是並肩子,跟著胡大爺混吃香喝辣,以後也彆叫我什麼狗屁刀統,就叫我胡大頭,啊啊,來走一個。”(並肩子,春典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