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泉州港後,閔悉和雲霽發現,泉州港並沒有預期中的繁華。按說海禁已經開了好些年,來往的船隻隻會比他們當年出海的時候更多才是,然而並沒有。雖然也有不少進出的大型帆船,但跟他們路過的漳州月港比起來,起碼少了近半的船隻。這點令二人感到疑惑。
不過也因為船少,他們很快就靠了港。雲霽先下船,去雇了兩輛馬車過來拉行李,等行李都搬好後,閔悉這才把餘下的船資給蔡氏兄弟二人。種子是昨天就拆開來給了他們,並且告知他們該怎麼種、怎麼吃。
三個人分彆上了兩輛馬車,雲霽和閔悉坐在前麵的馬車上,迭戈坐在第二輛馬車上。
雲霽報的目的地是泉州的雲祥分號,馬車夫也沒說沒那地方,可見雲祥號依舊還是在泉州有分號的。
閔悉注意到雲霽放在膝蓋上的手捏成拳頭,又鬆開來,在膝蓋上擦了又擦,肯定是緊張到出汗了。閔悉將自己的手覆蓋在他手背上“彆緊張,一定都會平安無事的。”
雲霽表情相當不自然,他朝閔悉露出一個笑容,卻不比哭好看多少。離家四五年,誰知道會不會是人物皆非呢?
雲祥號位於泉州最繁華的街上,這個時間正好的午後,泉州三月的陽光有些炙熱,街上行人並不多。
馬車在店門口停下。雲祥號占地麵積很大,經營著南北貨批發零售,後麵則是倉庫和住所。這會兒有兩個客人正在店裡挑選貨品,一個年輕夥計正在接待。
客人不滿地說“你這兒的香料怎麼比富源號的貴了一成?”
夥計賠笑“客官您得看貨的成色啊。我們這貨絕不會是那種以次充好的貨品,而且足斤足兩,童叟無欺。”這夥計一口京腔,顯然是從京城過來的。
“我看他們家的肉蔻比你們這看著成色還好。”那客人不依不饒。
夥計臉上笑容消失了,嘴上還是很客氣地說“那客官您在比對比對吧,覺得合適您再買。”
雲霽走進店堂,把這一幕看在眼裡,等夥計說完這話,他才開口“夥計,我要100斤犀角,您這兒有貨嗎?”
夥計聽到熟悉的京腔,猛地抬頭看向門口,店外陽光強烈,隻能看清門口人的輪廓,是個身材挺拔的男人,看不清臉,他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雲霽,視線慢慢模糊起來,嘴唇顫抖著“大、大哥!”聲音明顯帶了哭腔,說著便跌跌撞撞地從櫃台後衝出來,向雲霽撲過來。
雲霽走上前兩步,看著夥計笑“雲安,我回來了!”笑中卻帶著淚。
被叫做雲安的夥計衝上來,一把抱住了雲霽“大哥,大哥,我不是在做夢吧?真的是你回來了?你去哪兒了,這麼多年都沒有音訊!”
那兩位看貨的客人見雲安撇下了自己,不滿地說“還做不做生意了?”
雲安回過神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對兩位客商說“對不住客官,今天小店有事,要關門了。您想要貨,請明日再來吧!實在對不住!”
兩位客商莫名其妙地看著雲安和雲霽,不高興地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口,看見正提著行李往裡走的閔悉和迭戈,不由得又站住了,實在是迭戈的長相過於奇特,雖說泉州也偶爾能看到一些高鼻深目的外國人,但基本都是天方國人,跟迭戈的長相不大一樣。
閔悉提著行李進了店,看見雲安正拉著雲霽,一口一個大哥親熱地叫著,閔悉略有些詫異,是雲霽的堂兄弟?雲霽父母就隻生了他一個。
雲霽安撫住激動的雲安,說“雲安,先彆問了,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來幫我把行李都搬進來。對了,這是我的結義兄弟閔悉,他跟我一起落海的,後來一起流落到了歐羅巴,多虧有他照顧,我才能活到現在。你以後待他如待我一般即可。”
雲安看向閔悉,擦了一把眼淚,朝閔悉深深鞠了一躬“二哥好!謝謝二哥!多虧你照顧大哥,我才能見到大哥。我就知道,大哥福大命大,肯定會沒事的。”他一邊哭一邊笑,情緒十分激動。
閔悉說“不必客氣,七哥也一直都很照顧我,我們互相照應,才能活著回來。”
雲安看到他手裡的東西,反應過來“我來搬行李。”
閔悉看到雲安出去了,湊過來壓低聲音問雲霽“你堂弟?”
雲霽說“不是,我貼身隨從。他因病沒跟著我出海,幸虧沒跟著我去,不然也是凶多吉少了。”
閔悉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明朝平民不許蓄奴,有錢人家便想了個轍兒,認乾親,這樣便能名正言順地蓄養家奴了,這些認下的義子義女稱呼主人為“爹娘”,稱呼主人的子女為哥、姐。
雲霽跟他說完這些,便出去搬東西了。雲安看著他親自搬行李,嚇得不輕“大哥,你怎麼能做這事,我來,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