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駕崩了,對普通百姓來說,生活是有一些影響,但是不多。大家對皇帝也沒多少感情,不過是添了些飯後茶餘的談資,畢竟一個在位僅有數年的皇帝,哪怕他做出了些政績,但很難讓百姓的生活有多少實際性的改善。
大概沿海的百姓會惋惜幾句,畢竟開海禁讓他們的生活得到了切實的改變,以前不允許下海捕魚經商,現在都可以了。
閔悉和雲霽坐在南下的船頭上,兩人各自拿了一本書,吹著風看著書。耳邊傳來船工和迭戈的對話,迭戈在京城待了幾個月,漢話水平是突飛猛進,不僅口音更加標準,詞彙量和語言邏輯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跟大明人交流已經不成問題了。
他也愛跟人說話,因為這樣可以提高自己的漢話水平。老修斯則在船艙裡休息,從上了船,他的胃口就不佳,精神也不太好。閔悉和雲霽都知道,老修斯此行怕是回不到裡斯本了,也許真要如他所說的那樣,要死在海上了。思及此,兩人都默然不語。
天氣炎熱,但乘船走水路還是很涼快的。回來是春天,離開是秋天,春榮秋枯,景象又全然不同了,北方的天地更加蒼茫遼闊,有一股難言的肅殺悲涼之感。
回大明和去歐洲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回大明是充滿了喜悅和期待,去歐洲則是滿懷惆悵,畢竟牽掛太多了。想到雲霖的眼淚,不管是雲霽還是閔悉,心頭都不是滋味。
船行很順利,他們沒有坐漕船,而是雲祥號的商船,還是一支船隊,船上裝的全都是北貨,要運到南方各城市去售賣的。
雲祥號在應天府、揚州、蘇州、杭州等地都有分號,這次途經揚州和蘇州,雲霽會順便上岸去看看。但應天府和杭州要專程去,他們就不打算去了,等返程的時候再去吧。
船到揚州的時候,正好要卸一批貨下來。閔悉和雲霽等人也下了船,一是去揚州分號看看,二是上岸休息一下,天天坐在船上也憋悶。
這還是他們頭一回來揚州,迭戈隻覺得自己的眼睛完全不夠用了,大明的城市他也去過不少了,泉州、鎮江、句容縣還有北京都去過,更是在北京城待了好些日子,卻未曾想到揚州竟是如此的富庶繁華,比京城看起來甚至更繁華,房子也更漂亮,做工也更精致。
而且揚州的風俗人情與北京完全不同,男子溫文儒雅,女子柔美多情,連說話的腔調都婉轉柔和,聽著好似唱歌一般。楊柳依依,小橋流水,整個城市都顯得那麼溫婉雅致。
揚州雲祥號的掌櫃見到新東家雲霽,非常意外,因為以前來店裡視察的都是總管事孟嘉,如今孟嘉不幸離世,以為會是個新管事過來,未曾想竟是東家親至。
黃掌櫃熱情地接待了雲霽,晚上在揚州最好的酒樓為他們接風洗塵,酒樓就位於秦淮河邊上,坐在雅間,窗外就是波光粼粼的秦淮河。
揚州城是唯一一座沒有宵禁的城市,據說是越夜越熱鬨。最熱鬨的時候,河麵上倒映著岸邊商鋪的燈影,畫舫中傳來笙歌燕語,酬唱應和,那是真正的溫柔富貴鄉。
不過他們來的不是時候,隆慶帝駕崩,全國上下三月不得宴飲作樂,勾欄瓦舍秦樓楚館自然要關門歇業,看不到傳說中的盛景。
但也不妨礙揚州依舊是個奢華頹靡的城市,甚至比北京城更甚。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他去酒樓的茅房上廁所,在外伺候的小廝竟給了他一方絲帕當草紙。
閔悉心想這也太誇張了,用棉紙當草紙都很高檔了,這酒樓居然用的是絲帕。
這還是他們隻在揚州住了一晚就感受到的情況,窺一斑而知全貌,由此可見,明朝中後期的富人生活有多奢靡,貧富差距有多大。
吃過飯,黃掌櫃又邀請他們去遊瘦西湖。
閔悉好奇道“現如今全國居喪,遊湖也沒什麼意思吧。”沒有樂伎歌女相伴,這晚上的秦淮河和瘦西湖有什麼好遊的,又看不到什麼風景。
黃掌櫃神秘一笑“隻要不奏樂昌和,還是可以邀佳人作陪的。”
閔悉一想,便也明白了,秦樓楚館三個月如果不營業,怕是要餓死不少人,所以地方官府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太過分就行。
雲霽一口回絕“不了,我們日日坐船,今日到了揚州,不想再坐船了。”
黃掌櫃趕緊說“那就不遊湖,請幾個人過來陪東家聊天解悶吧。”
“不了,我們有些乏了,想早點回去歇息了。黃掌櫃你也彆張羅了,做好分內之事,打理好雲祥號即可,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再來拜訪。”雲霽說著難掩疲倦地打了個哈欠。
黃掌櫃會意,趕緊不再出餿主意“那小老兒送東家和閔管事早點回客棧歇息吧。”
“不用,我們自己走回去好了,順便消消食,黃掌櫃不必相送。”閔悉說。
黃掌櫃見狀,隻好恭敬地目送兩位上司離開。等雲霽走遠,黃掌櫃才鬆了口氣,對身邊的賬房說“你說東家是不是對我不滿意?難道他知道我之前給代家主送小妾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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賬房說“應當不知道吧。我瞧著他似乎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可能純粹是累了。”
黃掌櫃歎氣一聲“但願如此。我回去準備一下,給他備份禮物,今晚就給他送過去。”
賬房欲言又止,到底還是沒說什麼。
因為老修斯也在,速度快不了,閔悉和雲霽便沿著秦淮河慢慢溜達,一路向客棧走去。這一路上都是燈火通明的酒樓、秦樓楚館與勾欄瓦舍,隻是沒有絲竹聲,隻有無言的熱鬨。
夜風從河麵吹來,分外涼快。
閔悉說“這黃掌櫃看起來不差錢的樣子,不知道他中飽了多少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