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州王府。
平牢關的軍報一封接著一封,但消息並不都是好消息,來的信十封信中九封都是在求援,北地軍雖說驍勇善戰,但是一萬人硬抗北蠻二十萬大軍,即便是鐵人也有些頂不住,這位老王爺眉頭緊皺,緩緩俯身坐下,長歎一聲,身後的年輕儒生三兩步走上前來,奉上熱茶。
“殷都有什麼最新消息嗎?”老王爺一邊抿著熱茶一邊說道。
年輕儒生略微皺眉,“殷都方麵來消息說,陛下要禦駕親征。”
“嗯?”老王爺瞬間感覺手裡的熱茶不香了,一屁股坐了起來,稍微沉思一會,說道,“禦駕親征?這是什麼意思?是要親自動手找本王要地盤嗎?”
“按照時間推算,最多三天就能抵達定州境,您說咱們要不要準備一下。”年輕儒生抬頭看向老王爺,並未正麵回答老王爺問題,這種問題裝作聽不見是最好的。
老王爺無奈歎氣,“你去準備一下吧。”
“屬下明白。”
兩人說話間,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緩緩出現在靖北王身後,老者胸前靜靜的垂著兩縷如雪長發,麵容白皙,雙手雖說布滿皺紋但卻格外修長,雙袖之上充斥著一條鮮紅的細線,宛如小蛇一般在風中扭軀飄搖,看到老者前來,年輕儒生淡然拱手一笑,“王爺,趙老先生,屬下有事先走一步。”
有著鬼府判官之稱的趙長素略微頷首,等到年輕儒生走遠後,俯首說道,“王爺,潞州出事了,韓櫟以貪汙罪將鄧恢下獄了,並且還扣除了大量的軍備物資,而且看韓櫟的樣子,似乎要去定州境內攔截皇駕,上報此事。”
“這個韓櫟,真是太不把本王放在眼裡了。”本來就心煩的靖北王聽到這話後顯得更加不耐煩,稍加思索後,皺眉道,“趙老先生,這次還得勞煩您再動一次手,如今大敵當前,我們北境自己的事情還是自己解決比較好,就沒必要給陛下添麻煩了。”
“好,我這就去安排。”趙長素頷首說道。
老王爺挺著圓鼓鼓的肚子,轉身笑道,“對了,趙先生,鄧恢被抓,此人是個軟骨頭,難免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您能明白本王意思嗎?”
白須老者稍稍頷首,“王爺放心,屬下會處理乾淨的。”
“那就有勞先生了。”
趙長素拱手離去,然而就在雅亭之外,年輕的儒生正含笑看著眼前一切,見到趙長素出來,也負手離去。
。。。
潞州境內。
自從上次寧延來了後,潞州的格局就發生了巨變,首先是韓櫟開始公然和靖北王唱反調,年會不去,月末覲見也不去,總之和靖北王有關的任何事都是兩個字,不去;同時還暗地裡調查起了聚賢莊,不過一番明察暗訪下來,不僅沒有搞垮聚賢莊,反倒是挖出了一個鄧恢;潞州重法,大奉重兵權,這私運軍備可是大罪,具體多大可以參考之前的太嘉軍備案;當鄧恢被當場捕獲後就知道自己的仕途完了。
而遠在新陳的法家巨子韓碩也收到了消息,一心希望大奉一統的韓碩對此顯得格外上心,早在聚賢莊成立之時,自己的好徒弟鄧芝就給他說了自己兄長和靖北王的勾當,靖北王屯養私兵的消息他已經不止一次寫信告訴自己遠在殷都的弟子,然而那個弟子雖然官職不低,但這些消息上了朝後也就像石沉大海一般再無消息;給他的回信也是,沒有證據四個字。
這次韓櫟人贓並獲,隻要鄧恢開口,那靖北王就難逃一死;比起這個好消息外,更讓韓碩高興的還要數韓瞻實力的精進和對於法家心法的理解;自從一年前韓瞻回來後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終日埋頭苦學,不是鑽研心法就是辯經論道,如今在一眾法家弟子中也算小有名氣。
韓瞻和柳恩並肩走在一望無際的荒原裡,長舒一口氣,此時的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道理,古人言,拔劍四顧心茫然其實並非單指憂國憂民,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們迷路了;韓瞻奉自己老父親之命北上,前往靖州法相寺講經,其實九流的發展並不是各自為政,你發展你的,我發展我的,而是一種交錯促進的發展方式,就是通過輿論抨擊,講經指錯,坐壇辯道等方式來宣揚自己的學說,同時查漏補缺,不斷促進完善自己,比較著名的要數杏壇儒道之爭和蓮花峰佛道之論;這次韓瞻前往法相寺便是代表法家前往佛門,同佛門大佛陀一論究竟。
隻不過步入靖州境內後,韓瞻和柳恩便有些迷失方向,不過幸好這種情況並未持續多久,正當他們沿著大致方向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的時候,碰到了一隊前往長林城的商販,在支付了一定的路費後,兩人便一路跟著抵達的長林城。
抵達王城後,韓瞻卻發現這裡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熱鬨,或許是因為邊關戰事的緣故,城內動不動就能看到一身戎裝的北地軍將士縱馬奔走,同時高呼軍情急報,閒雜人等速速退讓;如此高呼也是為了避免疾馳的駿馬撞倒街頭百姓,一般百姓若是被這麼一撞,就算不死也得殘,就開戰這半個月來,被斥候撞傷撞死的百姓就達到了驚人的十指之數,這些百姓家屬整日跑到府衙麵前哭鬨狀告,但又有何用,按大奉律令,無故攔截軍情斥候者,死傷自負;可能這些百姓抱著法不責眾的態度繼續鬨事,希望得到一點微薄的補償,然而在法令格外嚴苛的靖州,此舉不就是在自找死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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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地處漠北,且正值暮春,因此北風一起,空氣中就滿是黃沙,在長林城也流傳著一句俗語,風起長林滿城沙。
好在幸運的是,他們並未在長林城久留,而是恰巧碰上了一眾前往前往山海關的富家儒生,三兩個長林富家公子在府院扈從的保護下,乘坐馬車前往塞外,美其名曰是大丈夫不可久居溫柔之鄉;然而誰都知道這些儒生不過是借此機會給自己鍍一層金;大奉尊儒重法,一般儒生要想進入國子監,無非就是地方舉薦或者你有能力和青州儒門扯上關係,對於靖州儒生來說,後者顯然不太可能,因此他們就隻有地方舉薦一條路,不過儒生滿天下,名額不夠區區五指之數,如何才能在讓自己被注意到呢?遠赴邊塞鍍金便是一個好辦法,這些富家子弟也並不需要真正爬上山海關,隻需要將自己帶的酒肉銀票往守將麵前一放就可以,到時候追問起來,那些守將拿人手短,自然會幫忙說上一二,至於你到底乾了什麼,就沒人過問了,在當地官吏問起來的時候,隻需要義憤填膺,悲愴無比抒情一番,此事就算成了。
對於儒生的這種敷衍態度,韓瞻也不好評價,所謂林子大什麼鳥都有,這並不是特例,跟隨著這些儒生同行的還有一些美豔女子,儒生多風流,外出鍍金漫天黃沙,豈能沒有美人相伴;這些女子在也都是一些有頭有臉家族的小姐姑娘,但就是所在家族比起這些儒生的家族要稍遜一籌,此番能陪著出遊,也是希望能夠借機在有遊曆途中將生米煮成熟飯,給自己覓得一個好婆家,好讓自己的家族能夠水漲船高,在當地能多些話語權。
剛出長林城的第一天晚上,那宿營的帳篷內就傳來了男歡女愛的不雅之聲。
本就煩躁的韓瞻直接從帳篷裡爬出來,一個人坐在沙丘堆上,仰望頭頂星空,看著看著自己卻笑了出來,他在笑之前聽人說陰陽家辯星辰,曉陰陽,還有道門通過天象來認禍福;就這漫天繁星,怎得就和陰陽禍福牽扯到一起了?
風聲嘶吼,遠處蒼茫一片,柳恩抱著酒葫蘆坐在韓瞻身側,將酒水遞給他,沉聲道,“喝點吧,暖暖身子。”
“都是武者,還需要烈酒來暖身?”嘴上雖然是這麼說,但是手底下卻毫不含糊,扒開酒塞就往嘴裡灌。
一聲女子的細聲叫喊從帳篷裡傳來,如此聲音傳入柳恩耳中,讓這個年輕女郎不由得紅了臉頰,好在天色漆黑,並未被身旁少年看出什麼。
聽到聲音的男子不耐煩的說道,“這就是儒家士子嗎?我都不想說了,酒肉好色之流。”
“忍忍吧,等到了黑嶺山咱們就走了,到時候眼不見心不煩,隨他們如何。”柳恩好心寬慰道。
韓瞻輕聲一笑,無奈感慨,“這北蠻大軍壓境,上萬將士邊關浴血奮戰,這些自詡心係天下,動不動就社稷百姓的儒生卻在這裡貪玩享樂,為了一個國子監名額想儘辦法,爭得頭破血流,也不知道當國子監的夫子看到這些所謂的學子後,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柳恩不語,默默在旁陪著韓瞻喝酒。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些儒生這麼做也能理解,天塌了有個高的頂著,即便仗再怎麼打,沾血的刀都不會放在自己脖子上,因為無論是在北蠻還是在大奉,讀書人的地位都是遠高於普通士卒百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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