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武威城裡的豪門陳氏,陳府的布置稱不上太好,院中樓閣主體是一座三層重簷樓閣,院內有巨樹,在這西北黃沙之地,一片綠茵實屬難得。
陳先俞很是客氣的招呼寧延入府,整個人激動不已,誰能想到,他居然還能遇到老將軍的小公子,當年從軍中離開後,陳先俞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在遇到寧家人了,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因為長子從軍的緣故,如今項州軍的主帥寧鶴將軍對他們一家多少還是照顧一些,至於寧家五公子,陳先俞隻是從一些中原商販耳中有所聽聞,從殷都紈絝到禮部侍郎,說的這個老家主也是一頭霧水。但今日一見,從眼前少年的言行舉止來看,小公子並非像那些商販謠傳的那麼跋扈無禮。
對於寧延的到來,陳先俞還是很意外的,好在寧延長話短說,將自己從北蠻回來後的事情挑重點說了點,陳先俞聽完後,知道寧延有所保留,但也能理解,但是就目前寧延項州軍的情況來看,這個敦煌,寧延確實是不好回去。
熟知項州軍的陳先俞微微皺眉,沉聲道,“如今項州軍不比之前,十二營的將軍們各個都是功勳卓著,項州軍重軍功,若是沒有軍功就像進入項州軍,隻怕難免軍中將士會心生不滿,更何況您還是五公子的身份,即便不入軍中,可是隻要進了這敦煌城門,難免軍中將士多想,那說什麼做什麼,可就不是自己說的算了。”
騎虎難下的道理寧延自然是懂,不然他也不至於到武威來。
“軍中情況您比我要清楚,這次前來最重要的便是向陳叔叔請教軍中之事,還望陳叔叔不吝賜教。”寧延客氣的拱手說道。
陳先俞點了點頭,略微思索一會說的,“軍中的各位將軍,除了年輕的這幾個,老一輩的老夫都算熟悉,要說現在軍中威望最高的,當屬寧伯豐寧將軍和徐子謙徐將軍,他們二人也是最支持寧鶴將軍的,若非他們兩人,早在老將軍讓出兵權的時候,項州軍就散了;除了他們兩人外,項州軍中還有八大金剛的說法,八位將軍並非十二營上將軍,而是軍中威望頗高,一直跟著老將軍的八位將軍,有一趙兩王三張狂,左楊右李守中堂的說法,這指的便是趙錫和,王亮虎,王明視,張中秋,張槿,張德天,楊敬中,李世江八位將軍,如今八位將軍正值當打之年,除了張中秋將軍守著土龍山外,其餘七位將軍,都已不在擔任軍中要職,但在軍中地位依舊不榮小覷,五公子若是想讓十萬將士接納,若能得到八位將軍的支持,那必然會是事半功倍。”
寧家軍的八大金剛,之前聽大哥說過,即便是他大哥,也不過隻得到了三位將軍的認可,要想同時得到八位將軍的認可,談何容易。
寧延深思之際,陳先俞再度開口,“新一代的年輕將軍中,大多都是心存傲骨,就像齊山崗,高懷離之輩,他們治軍嚴整,有大將之風,大奉不缺好的武將,缺的是統禦武將的帥才,五公子日後回到敦煌,對此二人可要恩威並重,降伏野馬,不能僅靠技巧,還得靠皮鞭;至於還有一些將軍,就是兢兢業業,本本分分之人,對於五公子來說應該問題不大。”
項州軍雖說隻有十萬大軍,但這十萬大軍並不是字麵意義上的大軍,而是十萬精銳,若要算上火頭軍,屯田兵的話,那項州軍就不知十萬這個數了,聽完陳先俞的話,寧延搖頭苦笑,這敦煌城的大門,真不好進啊。
陳先俞也知道寧延的擔憂,輕輕一笑,“五公子莫要厚此薄彼,擔心憂慮,老夫沒能在軍中建功立業,但犬子陳辛如卻在軍中任留下營上將軍一職,從寧鶴將軍來項州開始,犬子就一直支持寧將軍,若是五公子有需要的話,陳某可做這個牽線之人。”
寧延微微一笑,輕聲搖頭,“大哥來項州的時候,不是也沒與人牽線搭橋嘛,我雖不及大哥治軍之才,但若是靠您牽線搭橋的話,未免讓陳將軍瞧不起,我呢,還還想看看我自己有幾斤幾兩。”
寧延的話讓陳先俞目光中略顯欣賞神色,兩人就軍中問題談論許久,當寧延從陳先俞書房中出來時,已經是下午了。
“賢侄,寒舍不比殷都王府,今晚就委屈賢侄將就一下了。”陳先俞客氣的說著。
寧延抱拳還禮,“有地方睡覺就足夠,不敢挑剔。”
“那賢侄就在院中隨便看看,下人去準備飯食了,老夫年紀大了,就不陪賢侄了。”陳先俞身體抱恙,招手告辭。
寧延點頭送行陳先俞,看著麵前的陳家院子,深呼吸一口氣,一邊看著充滿特色的項州庭院,一邊在心中盤算項州之事,項州百姓崇尚軍伍,武威更是如此,但奇怪的是,在武威一個如此尚軍伍的城池中,卻是佛道盛行,沒錯,就是講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佛門,武威城城外的雷鳴山上,就有一尊佛寺,佛寺依山而建,叫做羅刹寺,據說是一位西方而來的高僧所建,羅刹之名也是口譯而來,當年粗衣僧人沈歸心西行之時,就曾在羅刹寺落腳,也正是按照羅刹寺內典籍的記載才規劃了前往西方極樂世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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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雖然是日光薄暮之時,但羅刹寺中依然是香客不斷,羅刹寺內供奉著一尊十五丈高的大佛,和靖州佛門的立身蓮花佛不同,和河西迎麵佛同處一門,受西方影響較大,香火旺盛的佛寺內,氣機也是興盛,一位年輕公子緩緩入寺,寺內古樹參天,若是夏日,那樹下綠蔭深重,很是清涼;在寺廟門口銅鼎中燒香三柱,跨過門檻,便可看到佛寺九層樓閣的主體,樓閣九層,每層開窗九扇,共計八十一扇,男子入佛樓,麵向慈悲,輪廓柔和,一手放於膝上,一手做平托狀食指翹起的大佛像佇立正中,眯眼低眉俯瞰眾生,普渡世人,佛像之下是裡裡外外的四層青燈,燈火恢弘如佛光普照,這佛燈便是武威城中香客為家人所燃的長明燈,偶有清風吹過,千燈浮搖,如置身佛國一般,不似人間卻勝似人間。
年輕公子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潛心求佛,片刻後,身邊蒲團上一妙齡女子身著蓮花長衫,作揖下跪,也是雙手合十,閉眼求佛,女子身上的花香讓男子眉頭微微皺起,祈禱完畢,寺內沙彌敲響了暮色鐘聲,伴隨著鐘聲,兩人心有靈犀的同時抬頭看去,九層樓閣之頂,銅鐘晃動,聲音入耳動聽。
男子率先開口,“敦煌一行如何?”
旁邊的女子聞之嘴唇輕搖,朱唇輕啟,宛如孩童一般的臉龐發出清脆之聲,“女流之輩,不勞陳將軍掛念。”
年輕公子尷尬一笑,緩緩起身,看著女子艱難起身的樣子,伸出右臂,就像小時候那般,女子遲疑片刻,最後還算伸出玉手搭在男子右臂上,起身之後,含笑行禮,“多謝陳將軍。”
眼前年輕少年,便是褪下軍裝的陳辛如,陳辛如信佛但又不信佛,每逢戰後,他便回來佛寺,若是平安無戰事,他便不來,有種臨時抱佛腳的意思,抬頭凝視坐佛,佛門之下,眾生平等,人們燒香還願,但又有多少人能真正還願。
女子看著年輕公子發呆,收回目光,正要下樓,年輕公子突然開口,“黃姑娘,還請留步,我有話要說。”
女子轉身,眼眶微紅,有意無意的挺了挺自己肚子,擠出一絲笑意,但聲音卻是哽咽,“陳將軍,您應該叫我孫夫人。”
男子驚愕,女子此舉已然同自己劃清界限,想要說的話就這麼堵在了嘴邊,陳辛如望著十四歲那年就放下豪言要娶進門的女子如今卻成他人妻室,心中一陣酸澀,“對不起,孫夫人,是陳某冒昧了。”
女子作揖離去,到了山下,走上豪華馬車,淡然離去,陳辛如一個人坐在寺中古樹下,看著樓閣簷角的飛鳥走獸,一個人默默發呆。
片刻之後,一陣破空聲響起,似有暗器飛來,陳辛如右手抬出,一個酒葫蘆正正好好的落入年輕將軍手中,裡麵酒水嘩啦作響,年輕將軍抬頭看去,重簷之處,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子正靠在屋簷上,眼神複雜的看著自己。
陳辛如將手中酒壺握的很緊,男子來到陳辛如身邊,一句話也沒說,打開酒壺就往嘴裡灌酒,豪飲一口,將酒壺遞給陳辛如,陳辛如接過,同樣豪飲一口,“你一直跟著她。”
“她是我夫人,又有身孕,我不跟著誰跟著。”男子輕飄飄的說道,但這話卻讓旁邊的陳辛如心中一陣酸楚。
“對不起。”
男子沒有搭話,自顧自的說道,“她嫁我是報恩,當年若是咱兩換一下,現在陪在她身邊的就是你了。”
陳辛如將酒壺還給旁邊男子,“事已至此,不必再說了,今日過後,我兩再無瓜葛。”
“陳辛如,我孫承山這輩子就認了你一個兄弟,可是,你卻讓我這輩子抬不起頭。”男子死死攥著酒壺,眼淚吧嗒一下掉了下來。
陳辛如想安慰但不知如何開口,同屬項州軍的孫承山立身而起,拽著陳辛如的肩膀,咬牙切齒說道,“我到底比你差在了那。。”
這個問題,陳辛如不知道怎麼回答,也不會回答,如果院內的菩薩會說話的話,他是不是就能替陳辛如回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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