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瞬間清醒,依稀辨認出,那陣鈍響是大石相磨的聲音。
她抬眼望向門口猞猁一貫臥著休息的地方,發現它果然已經不在,便匆匆下床穿戴整齊,憑著迷蒙印象循聲尋往鈍響發出的方向——起居室中間的深洞。
對於此洞,柔安未曾踏足,自然也無從猜測。
深洞像一條長廊,洞壁在向前延伸的同時,在搖搖彩光中傾斜、回環,她的視線無法傾斜或拐彎,她自然看不到長廊另一端的景象。
她在洞口躊躇良久,再沒聽到聲響,也不敢擅自進入。
突然,草褐色的影子像閃電一樣從洞內閃出,猞猁無聲地快速奔跑過來,徑直撲到她身邊。
柔安第一次看到“大貓”全力奔跑的身影,它迎著她驚訝的視線停在她腳邊,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向洞內走,走了幾步,見她沒跟上來便又轉回頭看她。
柔安眨眼,明白了它的意思,抬步跟上。
它顧及她兩條腿倒騰得慢,也配合著放緩了步速,但它心裡著急,總是走著走著就加快了速度而不自知,隻能在意識到以後立刻停下,回頭看著柔安快步追上來,再按捺著焦急,用自以為的慢速小步前行。
柔安起初以為它要帶她去找靳玉,但追趕了半天便否決了這個猜測——如果是去找他,猞猁目光中的急色一定沒有這麼迫切。
將近十日的相處,猞猁雖然偶爾玩心大盛戲弄於她,但多數時候還是一副呆萌持重的樣子,很少有這樣火急火燎的神色。
它的反常之舉讓她也不由自主地忐忑起來,山洞與世隔絕,若有大事發生,她就隻能靠自己了。
她暗自戒備著,被猞猁帶著一路疾行,突然洞回廊轉,眼前一亮,他們走進了一個燈光大熾的山洞中。
這個洞室比起之前柔安見到的洞室,像是一個……實驗室。
洞內燈火輝煌,幾乎將每一個角落的陰影都驅散。
靠著洞壁,一排排立櫃和架子擠擠挨挨,其上擺滿了形狀奇怪而製作精巧的瓶瓶罐罐,裡麵盛放著各種顏色、形狀和材質的液體和固體,洞內彌漫著一股詭異的刺鼻藥味,這一切都讓柔安懸起的心更加不安。
在邁進這個山洞時,柔安注意到,洞口有一塊豎起的扁平厚重的大石,觀其麵積,剛好可以蓋住洞口,其下還有大石被拖拽時劃下的痕跡。
她有理由推測,這塊石頭是這個陳設奇異的洞室的門,她在睡夢中聽到的鈍響,就是石頭門開的聲音。
柔安環視著洞內情狀,突然被一把與周圍“實驗儀器”格格不入的寶劍吸引。
寶劍被高高掛在洞壁上,有著歲月洗練出的古舊氣息。整把劍形狀端方、雕飾華美,但其貴重古典的外表並非吸引柔安注意力的原因,真正讓她驚訝得難以移開視線的是劍柄頂端的徽記。
若為不知內情的人,一眼望去,隻會覺得那是一朵線條簡單的五瓣花。但遍覽禦苑典籍的柔安辨認出來了,那是一朵三瓣梅花,下方緊湊的封閉窄弧不是有著銳角邊緣的花瓣,而是兩枚托著花朵的葉片。
這種兩葉相托的梅花紋,曾經廣為人知,但少有人敢擅自使用,如今更是幾不得見。
因為,這三瓣梅紋樣,是前朝的皇族徽記。
前朝覆滅之後,凡帶有這種徽記的器物都被官府收繳,金屬器具都被熔掉重塑,凡私藏者,皆以謀反罪誅。
她實在想不明白,離兩朝政治中心瑝州遙遙千裡的琉璃山內,怎會藏有前朝皇族用劍,難道這真不是琉璃宮秘寶所藏之地?
更讓她驚心的是,寶劍明光鋥鋥,明顯常被人使用保養,所有者一定對其分外愛惜。就她所知,前朝皇族,除被軟禁在桐州的那一支還有日漸凋零的後代,其他血脈早已不存。
柔安萬分好奇,收藏了寶劍的人是否為此洞之主,是否同前朝皇族有所關聯。
“你認得那把劍?”
在她被可能同前朝“餘孽”發生聯係的猜測嚇得滿心慌急努力想脫身之策的時候,一個蒼老渾勁的女聲,突然在她背後響起。
柔安被結實地嚇了一跳,立刻轉身。
出乎她意料,站在她麵前的是一位欺霜勝雪的美麗女子,顏若桃李、冷如冰霜。看其外表,度其至多年過花信;聽其聲音,卻覺其應已年屆花甲,與她久不見陽光的白皙平滑肌膚相對的,是她一頭披散過膝的順滑銀發,這麼一番矛盾的鮮明對比,讓柔安一時難以確定這位“疑似洞主”的年齡。
來者著一身半新不舊的純白素色廣袖長裙,做工精致,猞猁早已蹲坐在她腳邊,在她有意無意的撫摸下,同她一道看向柔安。
她斜挑的鳳眼微微一眯,目光略帶睥睨之感,將柔安一番掃視,最後,定在柔安發間插著的琉璃花玉釵上。
“你是驚鴻的妹妹?我記得她並無姊妹……結義的?還是表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