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長樂才珊珊來遲,還未察覺到殿內的風聲鶴唳,乖巧的請安後便去到了皇後身邊,而後眼裡都是笑意的看著裴懷止。
還好,林挽朝識趣,沒和止哥哥坐在一起。
皇後此刻早早搬出那套寬厚慈愛的笑來“是啊,陛下體恤民情,登基那年還去過山西,說那裡的羊肉好吃,便就將這道炙羊肉搬上了冬日宴。”
文宣帝微微點頭,目光停在鮮美焦黃的羊肉之上,又說“隻是,十多年都未曾去過了,不知山西,是不是還同以往一般,年豐時撚,穰穰滿家。”
林挽朝暗自和裴懷止對了個眼神,看來文宣帝什麼都知道。
皇後微微啞然,但畢竟穩坐後位十三年,她很快便不動聲色的起身,舉杯敬酒。
“陛下,今日借這冬日宴,臣妾有一不情之請,還忘陛下隆恩賞賜。”
“臣妾父兄駐守西北多年,戰功赫赫,日漸兵強馬壯,戶部補貼的糧草軍需也是杯水車薪,日積月累,就成了虧空,如今入了冬,便是更加艱難,還望陛下能下令補貼糧草,保山西將士安然過冬!”
陛下神色未動,緩緩放下筷子,往下看了眼滿堂賓客。
任是誰都能看出,借著這冬日宴,皇後先入為主,提糧草之事,皇帝若是不肯,那就是寒了眾卿之心。
裴懷止漫不經心的一笑,拿起扇子一下一下的敲打著麵前鑲嵌著紅寶石的金盞,聲音清脆。
“微臣沒記錯的話,陛下去年年初時就已下令讓戶部往西北撥付一百萬兩白銀,養軍隊綽綽有餘,卻還是不夠嗎?”
皇後的目光逐漸深沉,殿中也是一片默然。這裡坐著的,有一半都是皇後的人,此刻是大氣也不敢出。因為有人提起了他們背地裡的勾當,才不自覺的如芒在背。
裴懷止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自問自答道“那這銀子是用來填什麼窟窿了,還是——被誰給貪了?”
此言一出,殿內瞬間籠罩上一層肅殺之氣。。
但皇上聖顏看不出喜怒,仍舊是不緊不慢的用膳。
裴懷止忽而勾著唇笑了,看來陛下也是打算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
對於皇帝而言,任何威脅自己皇權的人,都是要斬草除根的。
長樂渾身一滯,錯愕意外的看裴懷止,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了當的把母後的這件事擺在所有人麵前。
皇後卻不急,安撫似的拍了拍長樂的手,她知道,裴懷止沒有證據,那偷渡糧草的文書也說明不了是東宮下的令。
至於那一百萬兩白銀……
皇後緩緩看向文宣帝,她不信陛下會在這麼多人麵前質問她,就算查清楚了,丟的也是皇家的麵子。
這麼多年,帝後之間的權勢相互製衡,有一方不穩,那就是兩敗俱傷。
他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將那一百萬兩白銀翻篇。
“陛下,行軍打仗哪裡有個準信,今兒是招兵買馬,明日又是安頓傷病,銀子不夠用,也是常事。”
“那娘娘為何不早早稟明陛下,這一百萬兩沒了蹤影,於是戶部就用國庫養兵馬,如今又到撥款買糧之時,戶部卻莫名多了如此大的一個窟窿。這讓人不得不聯想到——前幾日大理寺在丹陽扣下的幾船糧草。”
此言一出,聽到的人都是悚然,直起身子,有人如坐針氈,有人議論紛紛。
“還有此事?”
“那糧草偷渡,可是大罪啊!”
“裴寺卿,無憑無據,汙蔑當朝皇後,其罪當誅啊!”
幾方勢力各執一詞,最後把矛頭又對準了裴淮止。
裴淮止一笑“是啊,無憑無據的,饒是汙蔑誰都得是死罪,可……”他抬眸,合上了手裡的扇子,望著皇後,慢悠悠道“誰說我沒證據呢?”
裴淮止站了起來,林挽朝心領神會的悄然退下。
所有人都隻是聚精會神的瞧著與皇後對證大殿的裴淮止,沒有人注意到林挽朝。
除了李絮絮。
她的目光死死的跟著林挽朝。
見她從側門離開,李絮絮立刻就跟了上去。
皇帝不怒反笑,絲毫沒有被驚動天威的慍怒,反而問“哦?是何證據?”
“皇後娘娘鳳儀萬千,跟隨之人也是忠心耿耿,微臣是撬不出戶部和工部那幫人的嘴。但那在丹陽扣下偷渡糧草的士兵卻是一進大理寺的牢房就招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