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王國,陰陵縣城外。
一層厚厚的白霜覆蓋了枯黃的野草,陣陣厲風鬼哭狼嚎翻滾吹過,不時撿起無助的枝葉拋上半空,肆意玩弄。巨日慢吞吞爬上半空,色澤冷白,光焰暗淡,透露著莫名的暮氣。
呂澤親自坐鎮的漢軍陣營,與九江王英布親率的三萬九江軍擺開陣勢,相互對壘。
營帳內,呂澤與張良相對而坐,陳豨、蠱逢、郭寧、郭蒙等麾下大將分坐左右,看著帳內掛起的九江郡地輿圖,籌謀著接下來如何打破僵局,重創咄咄逼人的英布軍。
陰謀詭計、軍略籌劃,非英布所長,但論及具體行軍作戰,就到了他的強項。被項昌單刀赴會,在大軍主帥營帳中將漢使隨何射殺,逼迫他與漢營徹底決裂,再無媾和可能,他的戰爭本能也就此覺醒。
在項昌離開後第二日,英布斷然將步軍甩下慢慢進發,自己親率三千騎軍,加上有馬鐙這個大殺器加持,日夜兼程,渡過淮河,飛速進入九江王國境內,奇襲曲陽縣城。
而呂澤聽從張良建議,為防備英布,也急匆匆將蠱逢、陳豨調到了曲陽縣與鐘離縣坐鎮。這兩座縣城,是進入九江後的首當其衝。
蠱逢率一萬軍剛剛抵達曲陽,還不等站穩腳跟,幾乎同時英布三千騎兵已經殺到,衝進了城內。
英布卻是將學自霸王的突襲其不意、侵略猛如火的騎兵運用精髓,發揮的淋漓儘致。而英布的九江軍原本都是舊楚子弟,而今回到故土,情知要搶不回地盤,就要陷入漢軍重圍,死路一條,因此迸發出了超強戰鬥力,愣是以少勝多,將猝不防及的蠱逢軍被殺得大亂,猶如沒頭蒼蠅般根本組織不起有效防禦,不多久一舉崩潰。
蠱逢在親衛騎兵的護持下,衝出南門僥幸逃生。逃出十幾裡,發現英布沒有追趕,蠱逢沒有第一時間趕往陳豨坐鎮的鐘離縣,甚至也沒有派遣兵士傳送信息,而是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在原地收攏從城內逃出的潰散兵士,企圖尋機反攻。
丟城棄地可是大罪,蠱逢是想將功補過。此時他已獲知英布僅三千騎軍,身後並無步軍,而騎兵可不善守城。
不得不說,蠱逢對得了項羽用兵真傳的英布還是不夠了解,——對有騎兵在手的英布來說,防守?簡直是笑話!
打崩城內一萬守軍,並且逼降了兩千餘眾,最讓英布大喜的是斬獲了兩千餘匹戰馬。
留下五百騎兵兵看守俘虜,守護曲陽,而英布自俘虜中挑選精壯,補充進折損的騎兵中,重新補足兩千五百之數,換上新戰馬,親率著就此再次衝出城去,向著下一城鐘離縣殺去。
出城不久,順路將不知灶王爺臉黑、一心抱定不切實際意圖的蠱逢,好不容易收攏起的數千軍給再次打散,蠱逢還差點被英布一矛刺於馬下。
充分認識到山神爺的家什是石頭的,蠱逢至此徹底膽寒,連鐘離縣也不敢去,繞彎直接飛逃向壽春,向呂澤與張良報喪而去。
相比於蠱逢,陳豨時間充裕的多,早一日抵達。但想著前頭有蠱逢頂著,英布就是插翅一時間也飛不過來,兵士進駐後,慢吞吞的很不上緊,自然不出意外,也就此重演了蠱逢的舊戲。
連下兩城,英布軍勢正盛,馬不停蹄,直衝陰陵縣而來。
陰陵縣可沒有漢營有力大將坐鎮,兵力也不過千餘,英布拿下不費吹灰。
然而,他的好運也到此為止。
在將蠱逢與陳豨兩軍調撥北上後,張良測度兩將就怕抵禦不住英布兵鋒,在他建議下,呂澤親自引數千騎軍,連日緊急行軍,趕往兩縣彙合而來。
半路遇到蠱逢,得知曲陽縣已失,呂澤大驚,對英布騎軍速度之快大感意外。而走不多久,意外又遇到陳豨,得知鐘離縣也失,更驚,不敢怠慢,引軍直撲陰陵縣而來。
故而就在英布拿下陰陵縣第二日,呂澤引騎軍也抵達了城下。
英布軍少,騎兵又不利於守城,被呂澤軍一個衝鋒,不甘退出了縣外。
對於呂澤軍到來如此之快,英布也是大為訝異。情知此時一旦退卻,呂澤軍隨後進犯,拿下的兩縣就怕也不保,英布就引數千騎軍粘黏不去,呂澤軍一出城他就進行擾襲,將呂澤騎軍逼在陰陵縣北上不得。
呂澤無奈,自壽春源源不斷調軍前來,連帶張良也迫不得已趕來籌謀軍略。而英布步軍這時也自後方趕來,雙方軍隊在陰陵縣這彈丸之地越集越多,數次大戰,互有勝負。
陰陵縣容納不下數萬大軍,呂澤與張良就將主帥營帳直接設在城外。
呂澤軍四萬餘,英布軍不足三萬,英布軍戰力強悍,呂澤軍軍需充裕,雙方勢均力敵,旗鼓相當,戰局一時間形成膠著。
“英布用兵靈活詭詐,鮮少會打攻防久戰,卻要提防他突然舍棄陰陵,轉而南下,奔襲廬江郡。”張良咳嗽了幾聲,指著地輿圖輕聲道。
這段時間一直幫著呂澤策劃軍略,收攏舊楚之地人心,每日忙碌到半夜,張良身上箭傷已經痊愈,過於勞累下臉色依舊白如脂膏,頗見病容。
“報,大將軍,‘稷嗣君’叔孫通求見。”帳門出謁者躬身通報道。
張良一聽,大驚失色,倉促起身,衣袍卻是將身前案牘上的盤盞“叮叮當當”掃落一地。
呂澤一邊揮手讓將叔孫通帶進來,一邊安慰張良:“軍師休得驚慌,也許是好消息,叔孫通將項昌小兒給滅殺在臨江王國也說不……”
呂澤說到一半,看著進帳而來的叔孫通,就再也說不下去。
叔孫通渾身衣袍碎裂,幾乎變成了破布爛片,頭發披散雙眼慘紅,宛如惡鬼,臉頰、脖頸、雙手等裸露在外的肌膚被刀子般的寒風切割得青紫皸裂,整個人哆哆嗦嗦,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