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左側靠牆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小少年,那是顧景行的第二子顧北亭。
這孩子跟長子顧北城年紀相差一歲,但性格卻相去甚遠,長子性格穩重,雖也不言苟笑,但待人接物卻是禮儀周到,這孩子卻是陰沉得緊,那雙淺色的眼瞳裡時常能瞧出散發的戾氣。
這或許與他的腿有關。
聽聞顧景行帶著幾個孩子回家時,給眾人的說辭是他們在京中得罪了貴人,這才回家避難。
初回顧家時,顧北亭的膝蓋還是血淋淋的,人也病得隻吊著一口氣,據當時顧景行說,他是被仇家抓住給腕了膝蓋骨,將人救出後,他們為了逃命,路上也沒來得及找大夫醫治,因此傷口有些惡化,人也燒得不省人事。
後來找大夫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但他的雙腿似乎還是留下了時常疼痛難忍的病症,更何況膝蓋骨沒了,便再也不能走路,這對一個當時還不到十歲的小少年來說簡直是致命的打擊。
更何況,聽說這孩子讀書很好,若身體健全,以後定然能夠金榜題名。
但現在全沒了。
據顧家人所說,顧北亭在醒後得知雙腿已廢深受打擊,從此更是一蹶不振,人也變得陰沉,本來顧景行還能開導一二,但沒想到沒過多久顧景行自己就先倒下了。
在這之後,這孩子更是渾身戾氣。
陳溪嫁來顧家後誰都不怕,唯獨對這個半大的少年心生忌憚。
隻因有一次陳溪心中不痛快,趁著顧家能動的人都不在家,她便在屋中對這父子三人連番辱罵。
她本以為這三人最好拿捏,即便她罵得再難聽也隻能忍著無法反抗,卻沒想當時的顧北亭戾氣橫生,趁其不備傾身而上,若非當日外出的顧家人回來得早,隻怕陳溪在那日便死在這少年手中了。
也是從那之後,陳溪便對這少年多有提防,不敢再隨意惹怒對方。
正打量間,顧北亭忽然抬起頭,辰曦驟然對上少年陰沉的目光,心中猛然一驚。
此子眼中戾氣甚重,以眼觀心,若不加以教化,待日後戾氣化形招邪引祟,必成大患。
“二哥哥!”
就在空氣逐漸詭異之時,小卿兒糯呼呼的聲音打破了這氣氛。
辰曦斂下眼中情緒,順勢將小卿兒放在床上,小姑娘蹬了鞋便往顧北亭懷裡爬,絲毫沒有感受到少年身上的戾氣,歡歡喜喜地就要與哥哥分享今日所見所聞。
“二哥哥,寶寶去看祭祀啦!四姐姐也在台上呢!四姐姐今天穿得可漂亮啦!”
顧北亭冷冷瞥了辰曦一眼,將小卿兒攬進懷裡,身上戾氣有所收斂,聲音卻依然沒什麼溫度,“好玩嗎?怎麼不多玩一會兒?”
“好玩!”小卿兒開心地說道,“人可多啦!”
“祭祀上不是發了五福繩結和平安符嗎?你怎麼不戴上?”顧北亭將小卿兒微亂的頭發理順,這才發現她衣服上有泥印子,眸光瞬間一冷,“怎麼弄的?”
小卿兒見二哥哥盯著她衣裳上的泥點子看,正要說話,那邊辰曦率先開了口,“早上去的時候路滑摔了一跤,不過沒摔傷,就是蹭了些泥。”
她怕說晚了小卿兒會一五一十地將今早發生的事告訴顧北亭,到時候可就不好解釋了。
然而顧北亭自是不信她的話,詢問地看向小卿兒。
“是噠!是噠!娘親不小心摔倒了,但是娘親將寶寶抱在懷裡,寶寶一點傷都沒有!”
見妹妹點著頭,眉眼舒展不像受了傷,顧北亭這才放心,不過心中不禁懷疑起來,這女人會這麼好心護著小卿兒不受傷?
“咳,那個……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但我在祭神台那邊沒有看到家裡其他人,應是人太多隔得太遠,所以我就將小卿兒帶回來,正好你看著她彆讓她亂跑出去。”
辰曦乾咳一聲趕緊轉了話題,她可不想讓人知道這陳溪原本聽人蠱惑,打算趁著村中眾人都去參加祭祀,好將小卿兒帶去賣掉卷著錢跑路。
但她半路良心發現,臨到村口時突然後悔,隻是在抱著小卿兒匆匆回來的路上一不小心踩空,這才沒了命的。
話說那買家都有人幫她聯係好了,隻怕此刻就等在村外呢!
不過那買家是經人聯係,陳溪並沒有見過,對方也沒見過她,這倒是省去了處理尾巴的麻煩。
若後麵東窗事發,隻要她死不承認,就沒人能夠證明陳溪曾有賣孩子的打算。
顧北亭沒答話,目光奇怪地打量著眼前人。
這女人今天莫不是腦子壞了?不然怎麼敢同他說話了?
還這麼平心靜氣?她這是不怕他了?
還是說她又在盤算著什麼陰謀詭計?
見小少年目光探究,辰曦不躲不閃任他打量,反正隻要她不承受,誰還能知道這具身體的芯子換了?
“望神節應該在晌午前能結束,我或許中午之前也能趕回來,若是沒趕回來你就跟家裡人說一聲不用給我留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