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笑了，林以卻笑不出來。
他這才發現原來她身上的衣服並不是淺棕色，而是紅色！
隻不過是被細密的泥沙給覆蓋住了，林以眼神一凝。
麵前的女人赤裸著雙足，旗袍下擺還帶著濕潤的泥土，粗糙的腳麵呈現出一種慘白的顏色。
像是戲曲人唱戲的時候，抹在臉上的那種，甚至白到有些發灰。
林以臉色凝重，突然想起在他很小的時候，奶奶帶他去一個偏僻的村莊，給一戶人家解決問題。
那是一個老太婆的葬禮。
她老的臉上已經堆滿了皺紋和老人斑，像一棵失了水，被暴曬的乾枯樹皮，悄無聲息的躺在炕上。
當時的光線也是這麼昏暗，小小年紀的林以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不來陪這個老人家說說話。
於是他爬上床，想告訴她，“奶奶，我最喜歡就是和老人家聊天啦。我的奶奶大家也不願意和她講話，但是我最喜歡和她說話。”
年僅三四歲的小林以還不怎麼會組織語言，他屁股撅起來，趴在‘嗬嗬’喘氣的老人身邊嘀嘀咕咕，掰著一雙小胖手和人家講話。
可是床上躺著的奶奶卻不理他，他有些委屈。
於是他湊到老人已經花白的發絲邊，大聲喊道“奶奶！你是不是耳朵不好使！”
“為什麼不理我！”
而剛才還半睜著眼睛，半死不活的老人兀的瞪大了雙眼，伸出冰冷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小林以的胳膊！
林以嚇傻了，忘了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記得奶奶把他抱回來，緊緊地摟在懷裡，拍著他的背。
而他躲在奶奶溫暖的懷抱裡，抓住奶奶的衣襟，哭成了一個淚人。
最後，他依稀記得，老人的家屬哭喪著臉對奶奶說，不知道為什麼老人家身體沉的抬不起來。
而且吊著一口氣……怪嚇人的，他們也沒人敢湊到麵前去。
奶奶回答道“是因為她比較講究。”
“現在還有一部分人延續這個習俗，他們稱壽衣為‘裝老衣’，人活到六七十歲，就要自己縫製壽衣。”
奶奶永遠平淡鎮定的聲音穿透記憶的迷霧，傳到林以的腦海中。
“按照這個習俗，老人臨死前要由直係親屬給她剃頭洗腳，穿戴‘裝老衣’，俗稱也叫‘裝穿’、‘小殮’。”
“而且必須是咽氣後，才能進行裝裹！還得要呼喚著‘爹（娘），給您穿衣裳，穿好衣裳好上路喲’~”
她拉長了號子，念出詞，滿臉嚴肅的叮囑老人的子孫“切記，切記。”
“你們已經把壽衣穿上，萬萬不敢再穿鞋。”
那家人惴惴不安，還有些愧疚的看著小林以，他藕節似的胳膊上多了兩道青黑的指印。
奶奶頓了頓，聲音低沉，像是被怕什麼東西聽到。
“因為穿鞋的意思是代表‘走了’。”
“她還沒咽氣，你就要給你媽穿上鞋子，這可是大不敬的表現！尤其是她還如此堅信這個習俗，你看她身上的衣服，針線多好，多細密……”
林以稍微偏頭看了眼高夫人的衣服。
沒有被泥土覆蓋住的地方，精細的繡樣遠超他記憶中的那一件。
畢竟高夫人自己就是繡坊老板。
“……”他抿抿唇。
那現在還不願意穿鞋，是什麼意思？
畢竟高夫人已經死了。
林以突然想明白，這是她在告訴彆人。
我還沒死！
我還會……
再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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