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周 代價_輸贏(陳坤、辛芷蕾主演同名影視劇原著)_思兔閱讀 

第十三周 代價(1 / 2)

簽約儀式在經信銀行總部舉行。大堂的四周都是落地玻璃窗,陽光灑進來,冷風被擋住,室內的暖氣和鮮花讓人如同身在春天。大門口右側的墨綠色簽到台後麵,工作人員正檢查出席嘉賓的請柬,無關人員不得入內。經過簽到台,左右兩側是布滿各式飲料的長條餐桌,擺放著長腳玻璃杯,早來的賓客可以倒上喜歡的飲料,互相交談。正中央的位置擺放著簽約用的紅布覆蓋的長桌。簽約現場隻占用了大堂中間的位置,落地窗下是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

捷科公司的代表早早來到簽約現場,大堂裡隻有一些忙碌的工作人員。陳明楷緊跟著捷科亞太區總裁比爾·羅林斯,魏岩又跟在他們身後,注意聽著他們的談話。林佳玲、周銳和肖芸共乘一輛車,一起進入大堂,然後是方威和參與項目的工程師們。羅林斯仔細地看著有中國特色的布局,停下腳步等林佳玲走到身邊,詢問今天的安排。她在亞太區工作的時候,直接彙報給羅林斯,也是被他派到中國工作的,兩人非常熟悉。周銳放慢腳步去取飲料,聽到林佳玲的呼喚,回頭看見她正在招手。

羅林斯不用林佳玲介紹,直接向周銳說道:“ikne&neber?”“我以前認識你,你還記得嗎?”)

“yeaand.”“沒錯,在蘭卡威島。”)周銳記起那個熱帶島嶼。兩年前,他得到亞太區銷售大獎,去馬來西亞的蘭卡威島參加公司的獎勵旅遊,當時羅林斯發了一個水晶紀念碑。

羅林斯問候周銳:“hoare?”“最近好嗎?”)

周銳習慣性地回答:“fine。”“不錯。”)

羅林斯眨著眼睛問周銳:“reay?”“真的嗎?”)

周銳知道他不是隨便問問,看看旁邊的陳明楷:“oh,notso??ne.”“嗯,不是那麼好。”)

“et’sk.”“讓我們談一談。”)羅林斯親切地摟著周銳的肩膀向一邊走去,林佳玲轉身去找肖芸,將陳明楷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大堂的中間。

稍經交談,周銳發現,羅林斯清楚地知道中國公司發生的事情。他恍然大悟,林佳玲就是羅林斯派到中國的內線。周銳的摧龍八式的第一步,就是發展內線,沒想到羅林斯這個老外也運用得爐火純青。周銳回頭看林佳玲,她正笑嗬嗬地意味深長地望著自己。羅林斯詳儘地詢問了周銳來到北京的情況,周銳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當他講到被調回北京,華東又被交給魏岩的時候,羅林斯搖頭;他沒有隱瞞華東地區停止下訂單的事情,羅林斯沒有任何表情;他又談到經信訂單的銷售過程,羅林斯詢問著細節;講到陳明楷迫使自己簽署pip,羅林斯皺起眉頭。羅林斯從林佳玲那裡知道了大概的經過,這次有點對口供的味道,周銳講得非常客觀,使用不褒不貶的措辭。陳明楷不安地和魏岩在一起,目光不時朝這邊瞟來。

幾輛轎車停在經信銀行門口,車門打開,一隻紫色的精巧的高跟鞋露出來,接著是修長筆直的小腿。拿著飲料東張西望的方威呆了一下,這麼冷的冬天,居然有人穿著短裙。深咖啡色的大衣包裹著駱伽從車裡出來,她頭一低身體在車門畫出了一條漂亮的曲線,優雅地鑽出車門。每次駱伽的出現都給方威帶來震驚,這次是為她的穿著驚呆。她在車邊等了一會兒,和一位四十歲左右的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並肩進入大堂,方威認識這個人,惠康中國區總經理林振威。駱伽越走越近,方威不但沒有躲開,反而眼睛一眨不眨地攔在中間。

駱伽進入大堂後下意識地尋找周銳,卻看見一個高大的小夥子擋在麵前,走到他身邊笑著問道:“你就是方威嗎?”

方威笑著回答:“對,我是,能夠見到你很高興。”

駱伽就是輸在他的手裡,表麵不動聲色:“我也很高興。”

方威卻搖頭:“我已經認識你了,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麵。”

駱伽完全不了解方威的底細,周銳卻對自己了如指掌。她好奇地問道:“我們見麵第三次了嗎?”

方威詳細敘述了前兩次見麵的情形:“第二次是在第一次招標現場,你從我身邊走過去見周銳。第一次是十一月中旬,你在錦湖高爾夫球場和一位重要的客戶打高爾夫。”駱伽被嚇了一跳,她最近隻陪劉豐打過高爾夫,方威當時就在球場,實在難以置信,看來自己已經被研究透了,輸得不冤枉了。她恢複鎮靜,點頭說道:“周銳自己打不過我,便找你來對付我。聽說你很有背景呢。”

方威笑著說:“沒什麼背景,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

駱伽不相信,卻不想糾纏,笑了一下擦肩而過。她走到更衣處脫去大衣,露出一套玫瑰色的西服,裝扮和寒冬完全不合拍,但是大堂中暖氣充足,這是最適宜的打扮。很多賓客看見她的穿著,更感到身體燥熱,汗水都要從脖子裡冒出來。駱伽在長桌上挑了一杯紅酒,在大堂中穿行,終於看見周銳的身影,走到他的身後輕輕拍了他的肩膀。

周銳背對著駱伽,卻強烈地感到她的存在:“伽伽,又是你吧?”

駱伽好奇,他總是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發現自己:“怎麼知道是我?”

周銳轉身麵對駱伽:“眾人的目光像被磁場一樣被吸去,當然隻有你才能夠做到。而且,這裡隻有一個人可能來敲我的肩膀,這當然也是你。”

駱伽本來勝券在握,卻被方威從銀監會強壓下來,心中並不服氣:“你很有辦法啊,不過你一個人贏不了我,對嗎?”

她越來越美麗,周銳卻懷念她長發飄飄的樣子,心不在焉地說:“你還是那麼爭強好勝。”

駱伽追問:“你回答我,你能贏我嗎?”

周銳負責策略,林佳玲擔任支持,方威衝在一線,三個高手好不容易才與駱伽打個平手,周銳實在高興不起來:“我已經過了衝殺在一線的年齡了,方威可以,他像你一樣,天生適合做銷售。”周銳回想著以前和駱伽一起刀尖舐血的銷售時光,“我最有興趣的是找到像你和方威這樣天生的殺手,把他們培養起來,這樣我就擁有很多個伽伽了,是嗎?”

駱伽被最後一句話刺傷,反問周銳:“你擁有我嗎?以前曾經是,但是以後永遠不會了。”

周銳看見她勃然大怒,自己的話確實不妥,追到她麵前攔住她:“出國的事情,安排好了嗎?一定要抓緊時間。”

周銳每次見麵都要讓自己出國,卻不說出合理的原因,駱伽終於忍不住:“我在國內過得很好,很幸福,我不出去。”駱伽轉身向林振威走去,周銳隻是過去的回憶,林振威才是未來。

周銳在後麵喊道:“伽伽,你等等,我沒有說完。”

駱伽當作沒有聽見,快速離開。周銳焦急地大步追上,抓住她胳膊,輕聲說道:“伽伽,你聽我說。”

駱伽使勁甩脫周銳,卻被他牢牢握住,動彈不得,大怒:“鬆手。”

眾人發現異常,向這邊看來,周銳堅決不放,眼睛盯住駱伽懇求:“你就聽我一句話。”

林振威奇怪地看著周銳,走到駱伽身邊:“怎麼回事?”

駱伽被周銳的瘋狂舉動震驚了,她從來沒有看到他這麼不顧一切,和這樣的懇求目光。她擺手示意林振威不要介入,跟著周銳,在眾人注視下離開大堂,走到一麵落地窗旁,她靜悄悄看著周銳,輕聲說:“什麼事,你說吧。”

如果不說明原因,駱伽肯定不會聽,周銳下定決心冒險:“你幫助劉國峰出國的事情已經泄漏,司法機關開始調查,他們掌握了確鑿的證據。你立即出國吧,千萬不要通知其他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駱伽嚇了一跳,臉色煞白,周銳絕對不會騙她,的確有這樣的可能,劉豐舉止反常也說明問題。她不敢想象被司法機關處理的可怕後果。可是,如果一走了之,這算什麼呢?公關總監的職位、出國培訓計劃怎麼辦?她怎麼向林振威解釋?駱伽的世界突然被周銳的這幾句話掀得天翻地覆。

周銳繼續勸說,給她出著主意:“你向公司請個假,先出國一段時間,看看情況發展。但是,現在一分鐘也不要停留,立即去機場,乘最早的飛機離開。”

駱伽看著周銳,向他伸出雙臂,兩人緊緊相擁,眼淚不受控製地從駱伽眼角滑落:“謝謝你。”

周銳心如刀絞,回想著兩人的愛情,仿佛就在昨天,輕輕為她拭去淚水:“伽伽,我愛你,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駱伽離開周銳懷抱,離開經信銀行大門,打開錢包看看現金和信用卡,應該足夠支付機票和國外短暫的生活,她進入車庫,啟動寶馬x5,向民航售票處開去。

駱伽匆匆離開經信銀行,周銳稍微放下心來,平靜情緒後重新走回到大堂。方威把剛才一幕全部看進眼中,湊過來在周銳耳邊輕聲問道:“你告訴駱伽了?”

周銳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慢慢吸口氣,目光還看著駱伽消失的方向,點頭承認。方威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做得對。要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有那樣的下場。”

時間接近十點簽約的時間。林佳玲把崔國瑞介紹給羅林斯,三個人禮節性地聊著,方威也加入進來,而陳明楷和魏岩站在幾米以外,明顯被拋在一邊。

劉豐還沒有出現,崔國瑞默默搖搖頭,覺得難堪。他在這麼重要的場合居然可以遲到,這又不是在行裡他自己的會議室。不過他心頭還另有事情,問林佳玲:“開發通信接口的事情,和羅林斯談了嗎?”

“我真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說。”林佳玲猶豫著。

“怎麼不該呢?”崔國瑞有點著急。

林佳玲把崔行長當作朋友,不隱瞞自己的想法:“要簽合同了,說了能怎麼樣?他不是技術人員,必須要與研發的工程師開會。”

崔國瑞歎氣,反而不再多想,不管怎麼樣,都等簽了合同之後再想辦法吧。他又低頭看表:“我手表是不是不準時?”

林佳玲也意識到了時間的拖延:“十點二十了,怎麼還不開始?”

“他們在等劉行長,他首先發言致辭,他不到就肯定開始不了。”崔國瑞著急起來,側身離開林佳玲向簽約台方向走去。不僅林佳玲,賓客們大概也注意到了時間的延遲,也在向簽約台方向張望。方威結結巴巴地用英語和羅林斯交談。陳明楷和魏岩在不遠處時不時地向那邊張望,羅林斯到達中國之後幾乎沒有和陳明楷交談,反而對周銳和方威十分感興趣,問了很多他們的情況,陳明楷危險了。

林佳玲不停地看著時間,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崔國瑞神情緊張地正在和幾個人交涉著,現在所有人都意識到有事情發生,關注地看著簽約台,大廳內鴉雀無聲。和崔國瑞說話的人顯然不是經信銀行的客戶,沒人知道他們的來曆。方威仔細辨認著,突然認出其中的一位就是和呂傳國在一起的警察,可是他怎麼穿了便衣?

賓客們都圍了上來,崔國瑞低聲和那個便衣警察商量了一下,拿起麥克風宣布:“先生們、女士們,由於意外的原因,簽約儀式暫停舉行,請大家稍等片刻,等待進一步的消息。”他和周圍幾個神秘的陌生人匆匆離開,消失在大廳角落的一個保安室,留下所有參加儀式的目瞪口呆的嘉賓。人群立即騷動起來,互相打聽緣由,雖然猜不到原因,但都知道有大事發生了。方威從那個便衣警察的出現判斷出:劉豐出事了。

短短十幾分鐘過去,崔國瑞匆匆走出來,重新拿起麥克風,向大廳中的人群緩慢大聲地宣布:“今天的簽約儀式暫時取消,請大家等候進一步的消息,對給眾位嘉賓帶來不便之處感到非常抱歉。”

崔國瑞放下麥克風,沒有回答任何提問,轉身和那些神秘的陌生人離開大廳,消失在電梯中。方威從劉豐聯想到劉國峰,又從劉國峰聯想到趙穎,他們的婚禮會受到影響嗎?

如果抱怨劉豐遲到還真就冤枉了他。為了按時參加簽約儀式,他早早起床,早飯之後和夫人一起在院子裡散步,商量著國峰婚禮的細節。兩家人昨天一起吃了晚飯,雖然趙穎父母穿戴整齊,但是也可以從言談舉止之間,看出他們來自社會底層。服務員點菜的時候,趙穎的母親受不了這種服務,甚至招呼人家坐下,弄得趙穎在旁邊暗暗拉她的衣角,劉豐都看在了眼裡。

事到如今,劉豐夫人也沒有東挑西揀的餘地了,他們終於選中了大家都滿意的婚禮良辰吉日,其實可選的日期並不多,因為他們很快就要飛往加拿大了。隨著婚期接近,趙穎越來越多地往國峰家裡跑,已經成了常客,甚至國峰不在的時候,趙穎也去家裡陪國峰的母親聊天做飯。國峰媽媽有意培養她的手藝,手把手地教她。趙穎用心去學,偶爾做一個菜混在一起,國峰和劉豐居然嘗不出來,這讓國峰母親十分滿意,兒子到了加拿大不會吃不習慣了。國峰媽媽還會帶著趙穎去選購結婚的用品,漸漸喜歡上了這個溫柔孝順可愛的兒媳婦,既然人家有這麼好的女兒,現在也不是講究門當戶對的時代了。劉豐熱情地招待著,夾菜勸酒,響當當的金融巨子和普通的出租車司機居然相談甚歡。馬上就是婚禮了,劉豐期待著這一天,更期待著早點抱上孫子。劉豐回憶著國峰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心頭酸楚。

劉豐散步之後,道彆出了家門,仿佛有預感一般回頭看了看在陽光下孤零零的彆墅。司機已經將車子停在門口,街道上的車並不多,奧迪上了高速公路,向城市中心飛奔而去。劉豐開始煩躁起來,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將訂單切了大半給捷科,呂傳國到底為什麼給方威幫忙?他到底是怎麼知道加拿大的事情的?他知道多少?車子速度減慢,盤上立交橋進入市區。司機不停通過後視鏡向車後看去,在等紅燈時也回頭探望,劉豐順口一問:“後麵怎麼了?”

司機狐疑地回答:“好像有輛車從您家出來就跟著我們,這車挺眼熟的,好像昨晚就停在您家旁邊的公用停車場裡。”

劉豐心裡一跳,回頭仔細打量著那輛帕薩特,命令司機:“加速,在前麵小道右拐,看它跟不跟來。”

帕薩特跟著奧迪進入小巷,劉豐心頭狂跳,向司機喊道:“甩掉它。”

司機猛踩油門,車子加速向前衝去,帕薩特立即提高速度緊跟而來。奧迪高速行駛,很快接近經信銀行,司機正要減速拐進,劉豐改了主意:“那輛車還在嗎?”

奧迪拐回道路,停在紅燈前,司機看看後視鏡:“還在。”

“不去銀行,先甩掉它。不管紅燈,衝過去。”劉豐厲聲命令。

司機嚇了一跳,回頭看見劉豐斜靠在扶手上,身體前傾目光淒厲,露出從未有過的神情。劉豐拿出手機撥通夫人的電話,用手捂著聽筒:“喂,是我。聽我說,立即拿上我們的護照和行李出國,千萬不要回去,等我電話。還有,讓國峰一分鐘也不要耽誤,立即出國。”

他掛上電話,麵目猙獰地喊道:“快跑,加速,快。”

劉豐的奧迪連闖幾個紅燈,尾隨的帕薩特亮出警燈,呼嘯著飛速跟來。交警發現了這邊的異常,警報聲響成一片。劉豐今天在劫難逃,拿出手機撥通電話,聽到占線的提示音,劉豐手腳冒汗,換了國峰的號碼撥出去。

警車從四麵八方圍來,奧迪逃無可逃,司機害怕起來,一腳刹車停在路邊。緊跟在後麵的警車來不及刹車,一頭撞來,追到奧迪尾部。幾人從車上跳下來,向奧迪衝來,大力敲著車窗。劉豐聽到國峰手機的回鈴音,大聲命令司機:“彆開門。”

劉豐終於等到劉國峰的聲音,顧不得身體被撞得劇痛,嘶聲喊道:“彆回家,給你媽媽打個電話,立即買機票出國。”

車窗被金屬物品砰砰地砸著,司機看見劉豐打完電話,打開門鎖。一個警察拉開車門,把劉豐拖出去,塞進轎車,帕薩特飛馳而去。

趙穎喜歡宜家家具,重新組合之後總是能發現新的用途。她興致勃勃地在一個櫃子前琢磨著,雖然婚後隻能在國內居住一周,她仍然滿懷興趣地構想並布置著新房。新房就在囯峰家裡彆墅二層的主臥室。這本是國峰父母的臥室,他們樂嗬嗬地暫時為兩個新人騰出了地方。婚禮全部準備就緒,拍好了婚紗照,囯峰的母親十分喜歡,等不及婚禮,已經擺在新房正中。掛了婚紗照後,囯峰母親每天都拉著趙穎去看幾眼,滿意地看著說:“你們走以後也掛著,直到有了孫子或孫女,照了全家福再換上去。”

舉辦婚禮的酒店也已經訂好,他們上午領結婚證,然後就直奔這家五星級酒店。劉豐地位顯赫,必然賓客如雲,訂了五十桌酒席,至少容納四五百位客人,劉豐還擔心座位太少。趙穎家在北京沒有親戚,隻有少數同事,婚禮邀請的大都是國峰家裡的親朋好友,請柬都發出去了。趙穎看著櫃子,國峰卻偷偷看著趙穎,這段時間兩人天天在一起,國峰卻始終看不夠,想到婚禮臨近,心中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早上顧客不多,鈴聲響起劃破這片安靜,國峰走到一邊打開手機,聽到一個走調的聲音在手機中大聲喊道:“彆回家,給你媽媽打個電話,立即買機票出國。”他來不及回答,就聽到那邊劇烈的聲音,他才分辨出來,那個聲音來自自己的父親。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撥通母親的電話,她聲音顫抖地問道:“你在哪兒?”

“我們在宜家,爸爸打電話給我,聲音很奇怪,出什麼事了嗎?”國峰詢問。

“沒什麼大事,你現在就來趙穎父母住的酒店,我也去那裡,不要耽誤現在就來。”國峰母親的聲音也和平常不同。

“媽,你怎麼了?”國峰問道,父母在電話中的聲音既緊張又奇怪。

“沒什麼,你趕快過來。”國峰母親的聲音稍微平靜。

“可是趙穎還在挑家具呢,我們剛到。”國峰解釋。

“兒子,聽話,不要耽誤,立即來酒店,好嗎?”

國峰答應了,掛上電話,走到趙穎身邊:“家裡有急事,我們得回去。”

“什麼事啊?”趙穎正在擺弄著櫃子裡的掛件,想看清楚用途。

“我也不知道,現在就走。”國峰著急起來,家裡一定出了大事。

趙穎從國峰僵硬的臉色和緊張的口氣中覺出異常,點點頭跟他一起下樓,快步進入停車場,劉國峰狠踩油門,寶馬向前猛撲出去。他們走機場高速公路,很快就到了酒店,國峰拉著趙穎跑進去,母親已經坐在大廳旁邊的沙發上。她右手支著頭,肩膀在抽搐,左手在臉上抹著眼淚。一定出了大事,劉國峰跑向母親:“媽,怎麼了?”

她擦乾眼淚,試圖向兒子掩飾:“你爸爸出了點事,沒關係的。”

“什麼事?出車禍了嗎?”國峰當時聽到巨大的聲音,這肯定不是小事,否則母親不會流下眼淚。

“他身體一切都好,隻是單位出了些事情。”母親拉著兒子覺得安慰一些,看著兒子堅定地說,“你必須今天出國,我已經買好機票,三個半小時以後就出發。”

“今天就出國?怎麼提前了?爸爸怎麼了?”國峰又覺得事情嚴重,連續地追問。

“彆問了,媽媽也不知道,我把你的行李都收拾出來了,準備走吧。”然後轉向趙穎,把她拉到懷裡,撫摸著她的頭發,“穎穎,國峰托付給你了,你是好孩子,我放心。雖然你還沒有過門,臨走之前叫我一聲媽媽,好嗎?”

趙穎被她摟在懷裡,猜到有大事發生,鼻子一酸眼淚流出來,對著她耳朵輕輕說道:“媽。”

國峰母親把兒子和趙穎緊緊地摟在懷裡,緊急出國,就不能操辦婚禮了,再想到劉豐前途未卜,生活將會被徹底摧毀,眼淚順著蒼老的臉頰流下。現在是關鍵時刻,她沒有放任情緒,推開兒子:“穎穎,我們現在去和你父母說說吧。”

出國早晚就在這兩周,趙穎立即接受今天就走,說服她父母就費了很長時間。趙穎父母不聽解釋,一定要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還要堅持辦了婚禮再出國。趙穎勸不通,隻好請來了國峰母親,三個人關在房間裡很長時間,他們眼圈紅紅地出來叫趙穎進去,趙穎爸爸直截了當地問她:“穎穎,你真喜歡國峰嗎?”

趙穎堅決地點頭,父親又問:“無論他家裡出了什麼事情,你都會嫁給他嗎?”

趙穎不知不覺地流出了眼淚:“媽媽,爸爸,到底出什麼事了?”

父親不回答,再一次重複:“無論他家裡出了什麼事情,你都會嫁給他嗎?”

趙穎點頭哭著說:“不管他家裡出什麼事,我都喜歡國峰,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趙穎媽媽抱住女兒,今天就要和她從此天涯海角,眼淚流淌:“孩子,趕快準備吧,今天就走。”

簽約儀式沒有簽約,方威說不出什麼感覺,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支持惠康的劉豐出事了,這是好事,客戶組織結構一定會大幅調整,項目必然會被擱置下來,合同近期肯定簽不下來。方威打電話叫來崔龍,他倆天天泡在一起,崔龍見麵就笑著說:“恭喜,恭喜,今天你請客。”

方威也笑:“合同沒簽,今天得你請。”

崔龍還不知道經信銀行的變故:“沒簽?如果沒簽,你笑什麼?”

方威把簽約過程講了一遍,崔龍推斷:“劉豐倒了,對我們很有利,不用擔心。”

方威指指對麵的飯館,那是他的食堂:“去那兒吧。”他們坐下點餐,方威說:“我倒不是擔心訂單,隻是劉豐出事之後,客戶組織結構調整,我們又得重新開始,等於全部都要重新來一遍。”

方威說完埋頭吃喝,重新折騰一次不容易,等於重新扒一次皮,商場如戰場,你始終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不簽合同就始終提心吊膽。崔龍知道方威被這個項目折騰得夠嗆,決定換個話題:“這樣一來,你追趙穎的希望不就有了嗎?”

方威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筷子:“有道理,劉國峰這個花花公子失去靠山,什麼都不是了,婚禮肯定取消,寶馬要被沒收,彆墅也要充公,出國的事情肯定沒戲。”

“趙穎知道劉豐的事情了嗎?”

方威現在刻骨銘心般地想起著趙穎:“劉豐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她肯定不會舉辦婚禮,我隻要有時間就能反敗為勝。”

崔龍對方威是絕對的佩服,笑著說:“你既然能擊敗駱伽,劉國峰就更不在話下,你肯定早晚會和趙穎簽約,嘿嘿,就是領證入洞房。”

方威的希望越來越大,他也越來越興奮,盤算著把趙穎搶回來的計劃。電話鈴聲響起,他看了一眼,這是何玲的號碼,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喂,何玲,你好。”

“不好了,趙穎今天就要出國,我們要去送她了,你快來機場吧,要不然你就見不到她了。”何玲倉皇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

這個消息讓方威措手不及,他本以為隻要趙穎和劉國峰暫時不結婚,就可以慢慢追求趙穎,現在形勢劇變。崔龍推了他一把:“喂,你怎麼了?”

方威突然清醒,拿起錢包轉身就跑,到門口才向崔龍喊:“趙穎去機場要出國,我把她攔回來。”

方威來到街上,被冷風激得一個機靈,招手叫來一輛出租車,加速向機場駛去。他不停看著時間,上車之後撥通了何玲手機,她已經把趙穎送到機場了。車子上了機場高速,何玲說,趙穎已經辦好登機手續了。方威到達高速公路收費站時,何玲在電話中用哭腔告訴方威,趙穎正在排隊過安全檢查,方威問她排隊的人多嗎,卻聽到何玲哭著正在大聲喊著:“趙穎,一路順風。”

方威急得冒出火來,不住地催促著司機,出租車在車流中飛馳穿行著,到達國際出發大廳,方威把一百元錢丟給司機,向候機大廳狂奔,卻迎麵遇到何玲和幾個女孩子,陪著三位老人向外走來。方威抓住何玲的胳膊,大聲問道:“趙穎呢?”

何玲和幾個與趙穎要好的姐妹們剛抱著趙穎哭了一場,紅著眼圈把趙穎和國峰送進安檢門口,扶著三個老人向外走,突然被拉住胳膊,抬頭看清是方威:“來不及了,他們已經進去了。”

趙穎心神不安地過了安檢,坐在候機大廳,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就像做夢一般。自從國峰在宜家接了那個電話,趙穎連續哭了幾場,第一次是兩人匆匆來到酒店時,她與國峰母親抱頭痛哭。說服父母同意今天出國,趙穎又抱著媽媽生離死彆一樣痛哭,在機場又與幾個匆匆趕去送彆的姐妹們抱頭痛哭揮淚告彆。突如其來的三場痛哭將她的精力全部消耗,她一言不發地等待著登機。大落地窗外,飛機起起落落,馬上就要告彆這片土地了,那邊會有什麼樣的生活?趙穎想起那些美麗的照片,開始憧憬起來。

“乘坐ca952飛往溫哥華的乘客請注意,你們的航班開始登機了,請帶好隨身物品,從第十五號登機口上飛機。”廣播響起,國峰輕輕碰了一下趙穎,兩人站起來排隊進入機艙,地麵工作人員最後檢查了登機牌,空中小姐微笑著點頭。趙穎看著熟悉的飛機,發現自己的座位在中部機艙的第一排,可以把腿伸直,很適合長途飛行,所有的乘客上完,飛機就要起飛。

與此同時,方威在安檢關口急得上躥下跳,他想找到趙穎的身影,把她叫出來。方威忘記帶港澳通行證了,上麵有半年多次往返香港的簽證,他本可以買票進入候機廳,剛才時間那麼緊急,哪裡還來得及?趙穎爸爸不知道這個高個子小夥子和女兒是什麼關係,何玲為他們介紹著。方威心裡難過,他們不知道女兒將與貪官的兒子亡命天涯,從此不能返回國內,兩位老人能受得了見不到女兒的打擊嗎?趙穎媽媽勸方威:“你來晚了,穎穎走了,回去吧。”

何玲走到方威麵前勸說:“回去吧,趙穎走了,彆太傷心。”

方威固執地搖頭,越是關鍵時刻越要冷靜。何玲和趙穎父母離開機場大廳後,方威走進洗手間,用冷水擊打麵孔,看著鏡子,我就這樣認輸嗎?他在手上擠滿洗手液,搓出無數個粉紅色的泡沫。方威一個機靈,顧不得擦手,掏出手機撥通呂傳國的號碼。

“方威,你好。”呂傳國很快接了電話。

“劉國峰,劉豐的兒子就要出國潛逃了,你知道嗎?”方威想出破釜沉舟的一招。

“什麼時候?”呂傳國著急起來。

“就現在,他們已經過了安檢,飛機就要起飛。”方威快速回答。

“什麼航班?”

方威舉著手機跌跌撞撞地衝出洗手間,在大屏幕上搜尋著飛往溫哥華的航班,等到屏幕刷新,找到航班號,告訴呂傳國:“ca952。”

方威掛上電話,坐在機場的光滑地麵,隱隱約約聽到廣播的聲音:“這是飛往溫哥華的ca952航班的最後一次登機廣播,飛機就要起飛,請還沒有登機的旅客抓緊時間登機。”

國峰既緊張又害怕,他也度過了漫長痛苦的一天,登上飛機之後總算稍微輕鬆一些。父親出了什麼事?肯定很嚴重,他本不想丟下父母獨自遠遁,但是母親哭著要求自己必須立即離開,他隻能聽從。登機前,母親把一個小包交給他,他打開,裡麵是各種證件,包括繳納學費的收據以及銀行的存款證明,還有一張旅行支票。劉國峰拿起支票看了一下,數字是五十萬美元,可以保證自己在加拿大過上舒適的生活,這些東西肯定與父親出事緊密相關。

座位被乘客坐滿,飛機就要起飛了。何時才能與父母相逢?還是再也難以相見?劉國峰貼近趙穎,心裡總算有些安慰。忽然之間,他冰冷的左手被溫暖柔軟細膩的手掌抓住,趙穎正看著自己,在耳邊輕輕說道:“彆想太多,好好休息吧。”

飛機脫離廊橋,緩慢地向後退出,調轉機體在地麵滑行,駛入飛行待命通道。趙穎檢查安全帶,靠在座椅靠背,推力越來越大,發動機高速轟鳴淹沒了一切聲音,飛機昂首衝向天空。噩夢漸漸退去,國峰閉上眼睛,感受著趙穎手上傳來的溫柔,全身放鬆。趙穎低頭從窗口向外看去,河流、房子和高速公路上來來往往的汽車越來越模糊,飛機稍作盤旋,向北飛去。他們都開始擺脫今天的煩惱,幻想著異國的全新生活,溫哥華的雪山好美啊,也許明天就可以爬上去了,趙穎閉上眼睛沉醉在夢想之中。

方威試圖找到縫隙鑽進候機大廳,繞來繞去也找不到任何機會,邊檢工作人員正在認真檢查著旅客的證件,我能衝過去嗎?方威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後果隻能是被當場拘留。已經過了起飛時間,他開始絕望,極度的失望從心頭湧起。他又取出電話打給呂傳國,對方卻一直占線。又過了五分鐘,飛機肯定起飛了,他才撥通電話:“怎麼樣了?”

呂傳國在電話中說道:“我們正在通過有關方麵通知機場,馬上采取行動。”

方威急得大叫:“飛機起飛了,來不及了。”

國峰透過窗戶俯視著冬日的北京,城市裡的雪已經化淨,原野上還是白茫茫的。他試圖在地麵上搜尋自己的家,樓房越來越小,哪裡能夠看見?飛機一路向北將要穿過西伯利亞、北極和阿拉斯加,經過十個小時的飛行,降落在溫哥華。他的目光從窗外收回,看著趙穎漸漸平靜下來。

此時空中小姐突然從前艙向後艙跑去,速度太快而且太突然,引得乘客們都抬頭看去。她到了後艙拿起播音電話開始向乘客廣播:“由於航空管製的原因,飛機將返回北京首都機場,請大家重新係好安全帶,調整座椅靠背,在座位上等候飛機降落。”

機艙內炸成一鍋,乘客們紛紛詢問緣由,大聲喧嘩。趙穎知道,這十分反常,空中管製隻限製正在等候起飛的飛機,航班已經起飛,怎麼還會因為空中管製而返航?她頓時有了不祥的預感。飛機返航急速下降,乘客們緊張得閉口不言,震耳的轟鳴聲音之後,飛機落地在跑道上滑行。國峰緊張得緊握扶手,手心全是汗水。四周的飛機漸多,飛機重新回到停機坪,一輛駝著扶梯的汽車高速駛來,幾輛警車緊跟其後。

國峰絕望起來,絕不能把包裡的東西交出去,這將是指控父親的證據。飛機停穩,乘客們再次吵鬨起來,空中小姐出來勸解。艙門打開,進來幾個警察,開始從頭到尾檢查乘客的證件。國峰四處看著,找到洗手間,這是銷毀證據的最後機會,他把現金支票塞到趙穎手中,輕輕說道:“不管我發生什麼事,你都要離開這裡,去加拿大讀書。無論我怎麼樣,你都要幸福地生活,能答應我嗎?”

警察越來越近,這是衝著國峰來的。趙穎拉著他,拚命搖頭,眼淚奪眶而出。國峰心如刀絞,使勁拉出雙手,目光淒厲地看著趙穎,堅定地說道:“你一定要走。隻要你能過上幸福的生活,我受多大苦都能忍受,知道嗎?你答應我。”

趙穎點頭,國峰依依不舍地離開她,混在過道的乘客之間向後走去,鑽進洗手間。趙穎看一眼支票,五十萬美元,她放進提包中。國峰為什麼去洗手間?她攥緊拳頭忍住巨大的恐懼,絕望地看著警察接近。

“請出示有效證件。”一位胖乎乎的警察看著趙穎,碩大的肚子壓過來。

趙穎交出護照,胖警察放在眼前仔細地對著,然後舉手高聲向其他警察喊道:“這裡。”三四名警察從前後各個方向快速壓來,一個麵目嚴肅的警官看來是頭兒,質問:“你是趙穎?”

她經曆一天的磨難,精力和體力都不足以抵禦警察的提問,點頭承認。警官劈頭再問:“劉國峰在哪裡?”乘客的目光都彙集過來,她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劉國峰在哪裡?”警官的聲音如同響雷,在耳邊炸開。

“不知道。”趙穎顫抖的聲音輕輕回答。

警官抬起頭在客艙裡四處張望,命令身邊的警察:“仔細搜查,肯定在這架飛機上。”

警官的目光落在座椅後排的洗手間,他快速跑去,用手去推每個洗手間的門。當他檢查到最裡側時,門紋絲不動。他轉身命令空中小姐:“快,拿鑰匙。”

鑰匙在門上扭動,顯示出綠色的“空閒”字樣,門卻被裡麵頂住。警官對門內大喊:“劉國峰,你跑不了了,快出來。”

沒有應答,警官揮手,胖警察不再盤問趙穎,來到洗手間門口,向後退了幾步,用自己巨大的身體加速撞出去,門砰地被撞出一道縫隙,劉國峰正背靠著洗手間的門拚命撕著手中的資料。胖警察著急,飛起一腳把門徹底踢開,國峰抵禦不住這樣的力量向前衝去,咚的一聲撞在牆上,聲音響徹機艙。趙穎心臟瘋狂跳動,她不堪這樣的刺激,用手蒙住眼睛,渾身顫抖,淚流滿麵。

胖警察探身進去,要把國峰拉出來。國峰卻高高躍起,一頭撞在胖警察肚子上,將其頂出門口,然後迅速把門關上,把手中最後一團紙屑扔入馬桶,按下衝水按鈕。胖警察爬起來,氣得全身發抖,用儘全身力氣向洗手間衝去。這次撞擊徹底撞壞門板。警察們有了經驗,一擁而上,有人抓手有人拎腳,將國峰淩空拖出,扔在地上。

趙穎忍不住抬頭看去,血跡順著國峰的臉部流出,他趴在地上,沒有一點動靜。兩個警察拉起他,戴上手銬,左右夾著他走下飛機,卻沒人搭理趙穎。剛好,胖警察走過身邊,趙穎站起來問:“你們不抓我嗎?”

胖警察被撞了個跟頭,帽歪衣斜,被趙穎攔在前麵,問了這麼個問題,反而不生氣了:“我第一次遇到主動要被抓起來的,上麵沒說抓你,你隨便。”

警察們簇擁著劉國峰走出機艙,趙穎猶豫起來,拋下國峰獨自去加拿大嗎?她做不到,站起來跟著警察向艙門走去。飛機廣播再次響起:“我們抱歉地通知大家,由於剛才的意外事件,導致您延遲起飛,我們深表歉意,我們將重新檢查飛機,確認正常後,將立即起飛,請您諒解。”

乘客目睹了事情的經過,都默默地看著警察押著劉國峰離開艙門,對身後的趙穎指指點點。她心亂如麻,不敢看周圍乘客,低頭走出飛機,進入候機大廳,她不知道該去哪裡,隻知道跟著警察和國峰,沿著長長的扶梯向前走。她筋疲力儘,連續的打擊讓她思維停止,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幾乎失去了一切,他不僅失去了國峰,失去了周末的婚禮,失去了鐘愛的工作,失去了曾經憧憬的加拿大的學習生活,她曾經擁有的一切都毀了。趙穎機械地跟著他們出了大廳,不敢上去說話,國峰臉上血跡斑斑,她的眼淚一滴一滴滑下。警察帶著國峰向警車走去,她突然停住腳步,不知道方向。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喊著自己的名字,方威站在身邊晃動著她的胳膊。趙穎心口一酸,向他懷裡倒去,哭聲和淚水稀裡嘩啦地同時迸出,心裡頓時充滿了安全感。

趙穎柔軟的身體毫無保留地靠在方威身上,她放聲痛哭,方威用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脊背,消瘦的後背冰涼,身體不停顫抖。方威突然看見,將要進入警車的國峰朝這個方向看來,目光充滿了憤怒和絕望,熾熱的火焰正朝自己襲來。

亞太區總裁羅林斯沒有簽成合同,回到公司立即就要返回新加坡。陳明楷讓秘書變更了機票,並請林佳玲陪著他去了機場。陳明楷把他們送出去,迅速返回辦公室,必須儘快處理周銳。簽約儀式搞得陳明楷灰頭土臉,他明顯感受到了羅林斯的冷漠。經過幾次衝突,陳明楷和周銳已經勢不兩立,公司裡有一批人支持周銳,這股力量正在不斷地擴大,開始是華東團隊,後來是北京團隊,然後是林佳玲管理的市場部門,甚至魏岩手下的銷售人員也開始抱打不平了。隻要周銳還在公司一天,陳明楷在捷科的根基就不會穩,這樣下去,他隻能灰溜溜地被逐出公司。

經信銀行的訂單肯定來不及了,完成任務的希望又落到北京和華東地區的訂單上,現在是這個季度的最後一周,周銳的去留是這些訂單的關鍵。陳明楷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崔龍下午不在公司,方威也消失了蹤跡。他們什麼都敢說,什麼也做得出來,時機正好!林佳玲與亞太區有緊密的聯係,正在去機場的路上,正是對付周銳的天賜良機。陳明楷叫來人力資源經理王莉,魏岩先開口:“今天我們沒有按時與經信銀行舉行簽約儀式,周銳與公司已經簽署了在一周內贏下經信銀行訂單的pip,必須要處理。”

王莉已經看透魏岩,為周銳辯解:“我聽說,形勢對我們非常有利,需要現在處理周銳嗎?”

魏岩慢悠悠講著道理,試圖以理服人:“經信銀行組織結構會發生根本性變化,肯定要經過新的招標程序才能重新采購。這需要很長的過程,現在很難預料最終的結果,周銳既然沒有兌現承諾,就應該按照協議處理。”

如果陳明楷一定要開除周銳,以前的pip絕對有效,王莉猶豫著:“那我應該做些什麼呢?”

魏岩早已與陳明楷商量出對策:“召開員工會議,按照公司規定公布。”

王莉不想這樣匆匆就決定,試圖拖延一下:“我需要發個郵件向亞太區彙報。”

陳明楷失去耐心,直接打斷:“你彙報給我,不是亞太區。周銳沒有兌現承諾,根本不需要走其他的流程,你去通知會議時間,儘快公布。”

王莉還想分辯,陳明楷揮手讓她離開。她不想成為陳明楷的工具,這種嚴厲的手段隻適用於犯有極大過錯,或者嚴重違反公司規定的員工,被開除者不僅得不到任何補償,還會留下極差的記錄。王莉走到門口,突然想起元旦放假的事情,向陳明楷請求:“我剛好利用這個時間,公布元旦放假的安排,可以嗎?”

陳明楷滿腹狐疑地同意。王莉心神不定地離開辦公室,左右為難,靈機一動,撥出林佳玲的電話,急急說道:“佳玲,陳總要開除周銳,正在召集全體員工會議,我該怎麼辦?”

林佳玲沒有回答,顯然在和羅林斯商量對策,過會兒才說:“儘量拖延,我就回去。”

王莉打開電腦,向亞太區人力資源發了郵件,林佳玲和亞太區是能夠挽救周銳的最後兩根稻草。王莉安心一些,她已經儘力了。王莉取出pip放在桌子上,陳明楷要大張旗鼓地開除周銳,不符合常規,這本來應該一對一進行,但這樣做無非是想讓支持周銳的人斷了希望。會議時間已到,王莉抓過文件,離開辦公室。

會議室又一次被擠滿,連會議室門口都是人。見陳明楷進來,他們自動為他讓出一條通道。他理所當然地坐在中間位置,魏岩坐在左側,周銳坐在他對麵。人基本到齊,陳明楷站起來,用掩藏在黑鏡框後的炯炯目光,掃視會議室的全體員工,沉默一會兒才說:“本周是今年最後一個季度的最後一周,下周就是元旦假期。你們辛苦了一年,我要求大家再辛苦這最後一周,把能簽的訂單簽進來,不能簽的也要簽進來。無論遇到什麼問題都可以找我談,隻要能夠確認訂單,任何條件都可以談,包括價格、折扣和付款條件。”

陳明楷看了一眼周銳,向王莉點頭,這是明顯的暗示。王莉站起來,在人群中顯得更加單薄和瘦小。她開始宣布假期通知:“馬上就是元旦,我先公布一下放假時間。”

李朝東十分詫異,會議要宣布開除周銳的事情,怎麼變成了元旦放假的通知?王莉開始介紹,越講越複雜:“我們按照國家規定元旦放假一天,由於1月1日是周日,是法定假期,因此元旦假期順延至1月2日。12月31日是周末,本來應該放假,現在與1月3日調換,照常上班。如果有人一定要在周六休息,可以向人力資源申請,但是1月3日必須休息,不能工作,因為辦公室在元旦假期關閉,不能使用。如果必須在1月3日工作,可以向主管提出申請,得到批複後按照正常加班處理。元旦屬於公共假期,加班可以得到3倍薪水,在加班期間,請注意安全……”

李朝東越聽越糊塗,我怎麼連放假通知都聽不懂啊,看來他們說我笨是有道理的,回去得再買隻甲魚補補。王莉用了半個多小時還沒有講完,目光向門口掃去,卻沒有看到林佳玲的影子。她實在不能再拖,也沒話可講,隻好問道:“大家還有任何問題嗎?”

所有聽眾都茫然地看著王莉,不知道她都說了什麼,她再次確認:“聽明白了嗎?”

大家都被她翻來覆去說糊塗了,包括陳明楷都一起搖頭,李朝東這才放心:看來不是我缺心眼兒。王莉歎口氣,自言自語:看來我還得講一遍。陳明楷向魏岩擺手,魏岩站起來阻止王莉:“放假通知不用說了,發郵件通知吧,還有其他事情嗎?”

王莉隻能拖到這個時候了,聽天由命吧,隻好宣布:“最後還要一件事,經信銀行簽約儀式取消,按照周銳簽署的pip,他將從今日起離開公司。”

周銳沒想到居然宣布了一條這樣的消息,更沒想到陳明楷會用這麼嚴厲的手段。自己沒有違反公司製度,這太不合理了。會議室的目光都彙集過來,周銳質問陳明楷:“為什麼這樣?”

這種時刻必須為老板擋刀,魏岩回答:“方威承諾在一周之內簽下經信銀行的訂單,可現在訂單已經被無限期地推遲,你應該履行承諾。”

肖芸最了解經信銀行的狀況,立即反駁:“這個訂單並沒有輸,一直支持惠康的劉豐出事了,我們的機會更大了,怎麼能讓周銳走?”

魏岩替陳明楷死扛,這就是他的價值:“周銳走了,我們照樣可以贏,而且還會做得更好,經信銀行的訂單由我負責。”

李朝東也跳起來幫腔:“對,要是這個訂單由魏岩負責,還會拖到現在嗎?哪裡有惠康的機會?我們早就拿下了。”

崔龍不在,錢世偉接替了他的工作,罵人不是他的風格,他硬著頭皮大聲說:“呸,我們就要贏了,你跳出來說風涼話,你們要是能贏下來,我不姓錢。你這王八蛋,平時不乾事,就知道揀現成的。”

崔龍是李朝東的克星,這次李朝東又被錢世偉罵得坐在座位上,嘴裡小聲說道:“又罵人,沒教養。”

錢世偉扯開嗓子後找到了感覺,瞪著李朝東大聲說:“你說什麼?”

“吵什麼?”陳明楷站起來嗬斥錢世偉,舉起周銳簽署的pip,麵對全體員工,“方威答應一周以內簽訂合同,周銳沒有異議,他們簽了這份書麵文件,白紙黑字,既然做不到,就必須按照pip執行。”

陳明楷手中的pip對周銳和方威十分不利,肖芸不得不向陳明楷低頭:“經信銀行的項目沒有結束,合同沒有簽,請您讓我們把這個項目做完好嗎?我們拚儘全力,為這個項目努力了三個多月,多少人為這個項目付出了心血?我們常常工作整個通宵,為了製作建議書連續幾天睡在辦公室,佳玲感冒發燒也堅持去講方案,我也挺著肚子東跑西顛,您至少等我們把這個項目做完,好嗎?”

這種關鍵時刻絕不能心軟,陳明楷強硬宣布:“不行,周銳必須按照pip的規定,立即離開公司。”

錢世偉正要說話,崔龍得了消息推門進來,正看見肖芸捂著肚子請求陳明楷,怒火難以抑製地爆發出來:“我們在前麵千辛萬苦地打仗,你卻在後麵捅刀子。你真他媽的像透了秦檜和宋朝皇帝,要不是你們,嶽飛早打到黃龍府了。”

他居然敢在眾人麵前責罵自己,陳明楷勃然大怒,猛拍桌子:“我當然有權力,我是捷科中國區總經理,我有權力開除周銳,有權力開除你,我有權力開除這裡的任何一個人,我寧可這個訂單不要!隻要有人膽敢和我作對就是死路一條,在這裡聽我的,我做主,我是老大。”

陳明楷歇斯底裡地大聲喊叫,忽然愣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瞬間石化。他麵孔僵硬,浮現出詭異的微笑,活像出土的僵屍。大家隨著他的目光望去,林佳玲笑吟吟地從人群背後站起來,她本來坐在椅子上,被前麵站著的員工擋住,大家都沒有注意到她。眾人隨即發現,她身邊居然是亞太區總裁羅林斯。羅林斯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在林佳玲耳邊叮囑幾句,轉身離開會議室,林佳玲走到不知所措的陳明楷麵前:“羅林斯先生請您去談一下。”

陳明楷離開,會議室頓時熱鬨起來。林佳玲收到王莉電話,轉告羅林斯,兩人立即返回辦公室,來得不早不晚,該聽到的都聽到了,該翻譯的林佳玲都翻譯了。王莉總算放下心來:“為了拖延時間,剛才宣布元旦放假通知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胡說了些什麼。”

羅林斯出人意料地很快回到會議室,陳明楷沒有跟出來,他待會議室安靜,宣布:“ijusttakeditong&nnoon.duringtactievehe&nakea&nancefor&npany.thank.”“我剛和陳先生談過,他將要休假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內,周銳將臨時代替他管理中國地區的業務,我相信在他的帶領下,你們將取得優異的業績。”)

崔龍跳起來大聲高呼,掌聲從四麵八方響起,魏岩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李朝東四麵張望,也開始鼓起掌來。周銳聽到這樣的安排,卻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他迅速思考著措辭,當掌聲停止的時候,他站出來,並不急著說話而是與每個人交換著目光,閱讀著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

羅林斯隨即與周銳進行了簡單的交談,他隻談了這個季度的銷售任務,周銳統計了北京和華東能夠完成的訂單,把數字報給羅林斯。羅林斯麵無表情地加著數字,在去機場前隻說了一句話:“你必須達成你承諾的數字。”

周銳放心,這個數字有絕對把握,他現在需要規劃的是下個季度。經信銀行的訂單肯定可以簽下,暫時不用為業績發愁,他有一個季度的時間來處理內部問題。

今天失去一切的不僅僅是趙穎,當駱伽在航空售票處被問到去哪裡的時候,她突然覺得世界這麼大,卻沒有自己的去處。此時不是傷感的時候,她絕對不是弱者,她強迫自己控製住情緒去麵對這一切。駱伽擁有長期的港澳通行證和美國多次往返的簽證,香港也是中國領土,但那裡也不保險,看來隻能去美國了。當售票員詢問她去哪個城市的時候,駱伽回答哪個城市都可以,隻要最近的航班。

她盤算著在北京必須要處理的事情,首先要回家把所有有價證券都換成現金隨身帶走,然後還要去公司取護照。家裡的事情很簡單,唯獨舍不得小怪怪,自從周銳離開上海,這兩年隻有這隻小狗朝夕陪伴。駱伽就要出國,不能留它了,送給誰?周銳也很喜歡它,黃靜卻不是愛狗的人,隻能把小怪怪托付給林振威了。駱伽處理好家裡的事情,看著小怪怪,心裡難過極了,再也不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了,甚至再也見不到小怪怪了。駱伽走到電梯前又回來,為小怪怪準備好當日的狗糧和清水,用臉輕輕蹭著它的毛發,小怪怪不知主人心思,開心地在她懷中撒嬌。駱伽把小狗放在地上,它又一次衝到腳邊,她狠心推開小狗,它不解地側頭看著主人,嗚嗚地叫著。駱伽最後看了一眼這間公寓,這裡有她的愛情,那麼難以割舍,她躲避了小怪怪的眼神,害怕自己會失聲痛哭。可在電梯裡,淚水卻如同雨點般墜落。

駱伽下一步要去公司取護照,然後逃離北京,她從地下停車場進入電梯,看見幾個眼熟的同事,笑著打個招呼,他們僵硬地微笑著點頭。駱伽心臟緊張地跳了一下,她相信直覺,他們的怪異表情說明公司一定出了什麼事情。反正馬上就要離開了,她決心不去管這些,徑直到達自己的樓層,拿出門卡向刷卡器一揮,等待紅燈變成綠色,門發出哢嚓一聲,就可以推門進去。但是,門燈卻始終保持紅色,駱伽揮手叫來保安:“我的門卡失效了,請你幫我開門,好嗎?”

保安看著駱伽回答:“駱小姐,我得到人力資源的通知,您已經不是惠康員工了,您必須和人力資源聯係,才可以進出公司。”

駱伽被這句話驚得說不出話來,遲疑地問保安:“你說什麼?我不是公司員工了?”

保安沒有回答,衝著對講機不斷重複:“駱小姐在公司門口,駱小姐在公司門口。”

對講機很快傳出聲音:“請她在門口等一下,等一下。”

護照還在辦公室內,駱伽無法轉身就走,隻好停住腳步,儘力鎮定下來。她沒心思搞清楚這一切,她隻有一個想法,立即拿到護照,馬上出國,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吧。駱伽終於等到人力資源經理,她們共事多年,是不錯的朋友,她此時卻板著臉一言不發,做個手勢讓駱伽進來。她輕輕推開大門,駱伽低頭跟在後麵,保安銜尾把她夾在中間。辦公室裡的惠康員工看見駱伽,都停下手頭工作,呆呆看著她走過,竟然沒有一個人主動打招呼。駱伽也當作一切都沒有看見,埋頭向前走,卻覺得這段路長得沒有儘頭。她外表依然鎮靜,心中正在流淚。人力資源經理把駱伽領進辦公室,合上門將保安關在門外,才拉住駱伽的胳膊:“伽伽,你千萬要堅持住啊。”

友情還在!駱伽現在才稍微可以喘口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回到座位從電腦中打印出文件交給駱伽。駱伽低頭仔細看去,這是一份發給惠康中國公司全體員工的電子郵件,她首先看署名,是林振威的名字,內容非常簡短:

這份文件必有所指,駱伽問道:“這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她坦白相告,林振威緊急召開所有員工會議,首先宣讀了這個文件,接著宣布駱伽涉及非法交易,立即停職接受相關調查。駱伽難以置信:“是林總親自宣布的嗎?”

看到她點頭,駱伽如受重擊,林振威居然不通知自己,就宣布了這個決定。在連續打擊之下,駱伽心中巨浪洶湧。暫時平息心中的起伏後,駱伽提醒自己此時最重要的事情是逃離北京。她緩了一會兒說道:“我想收拾一下個人用品,可以嗎?”

人力資源經理點頭,走過來拍拍駱伽的肩膀:“你仍然是我的好朋友,處理完眼前的事情後給我電話,好嗎?”

駱伽被這句話感動,勉強笑著點頭。她叫來保安,讓他陪著駱伽去取個人用品。保安做個手勢請駱伽先走,然後戒備地跟在後麵。駱伽無視旁人的目光,穿行到自己的辦公室,她打開房門,保安上前一步站在門口,監控著她的一舉一動。

駱伽打開抽屜,拿出護照放在包裡,又從抽屜和櫃子裡挑些重要的證件取走,其他都是身外之物,原封不動地留在原來的位置。抽屜裡躺著一個p3錄音筆,這是以前從周銳那裡收到的生日禮物,她心中一動,抓起錄音筆放在包裡,仔細看看這間辦公室,不知今生還能否再回到這裡。她壓下情緒,轉身對保安說:“我想用下洗手間。”

保安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對著駱伽點頭,帶著她來到洗手間門口。駱伽進去,鑽進一個位置,輕輕脫下外套,把p3夾在皮帶之上,麥克風電線從衣服內穿過夾在襯衣下麵。林振威昨天還說要讓自己成為美麗的傳奇,保證猶在耳邊,他卻在最關鍵的時刻拋棄了自己。周銳肯定不會逃避,可他卻娶了黃靜。駱伽鼻子酸楚,差點流出眼淚。她裝好錄音裝置試著轉轉身體,外表沒有異常,正要推門出去,聽見有人推門進來,她下意識地縮回來,兩個女孩子走進來,然後是衝水的聲音,一個女孩說:“駱伽真可憐,這樣就被公司開除了。”

另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有什麼可憐?她的業績全是這樣做的,我們全被她騙了,什麼傳奇,什麼銷售人員的榜樣,居然做了這麼多壞事。”

“是啊,她居然做出這種事情,公司也被牽連進去了,肯定影響很壞。”

她們離開洗手間,駱伽出來,在鏡子麵前擦擦麵孔,再次確認錄音筆沒有什麼異常,離開洗手間,被保安帶回辦公室。她回到座位上拿起電話,接通林振威:“林總,我是駱伽。”

林振威已經從電話顯示屏上看出駱伽的號碼,語氣聽不出異常:“駱伽,我正要找你。”

駱伽沉著地說:“我也想和您談談,可以嗎?”

“好,你來我辦公室。”

駱伽放下電話,推門就去乘電梯,被保安擋住:“駱小姐,您隻能在公司指定的地點活動。”

“我與林總約好了,您可以確認一下。”

保安級彆與林振威差得太遠,隻好答應說:“好吧,我帶你上去。”

駱伽被保安押解到林振威的辦公室前,秘書快速在電話上敲著按鍵,隨即示意駱伽可以進去。駱伽輕輕按下錄音筆按鍵,推門進去。林振威從桌邊站起來快步走來,請駱伽坐下,自己坐在對麵。駱伽把通知放在桌麵:“怎麼回事?”

他們之間隔了一個茶幾,林振威反問:“簽約儀式的時候,你去了哪裡?”

“我有急事,暫時離開了。”

“劉行長出事了,你知道嗎?”

駱伽早已猜到,裝著驚訝:“出什麼事了?他沒參加簽約儀式嗎?”

林振威已經得到了準確的消息:“他沒有去,據說已經被雙規了。銀監會的紀檢部門當場找我談話,要求我們配合調查劉豐在采購過程中的違規行為。”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林振威注視著駱伽,掃描著她的大腦,卻沒有發現異常:“我猜,一定是為了劉豐兒子出國的事情。”

駱伽放下心來,這句話足以證明林振威參與此事,可以證明這是公司行為而非個人行為,便可以為自己脫罪。她開始問自己真正關心的問題:“為什麼要開除我?”

“劉豐已經被雙規,銀監會的人正在到處找你,我替你想好了,你應該儘快出國。”

“出國之後呢?”

“出國避開這段時間就行了,然後,你可以繼續做想做的事情。”

這隻是一種安慰,駱伽質問:“我想做的事情?哈佛的培訓還有嗎?我還會擔任公關總監嗎?你為什麼立即把我趕出公司?”

林振威苦笑著說:“你知道,這是公司規定,出了這樣的事情,我有什麼選擇?”

駱伽把身體靠在沙發上,看著林振威:“如果我不能出國,怎麼辦?”

隻要駱伽出國,林振威就安全了:“不管怎麼樣,你儘快出去,買機票了嗎?要不要現在訂?”

距離航班還有些時間,駱伽不慌不忙:“那你現在幫我訂吧。”

林振威看了一下電話,又猶豫起來,怕牽扯進來:“你自己訂吧,我不太方便。”

駱伽身體前傾,看著林振威的眼睛:“他們都以為,這個項目是我一手運作的,他們說我是高手,你也要把我樹立成一個傳奇。其實,我不是那個高手中的高手,隻是一個失去一切的可憐女孩,在幕後規劃運作這個項目的真正的高手是你。如果贏了,我得到名聲,你得到夢寐以求的業績;如果輸了,你不需要承擔責任。我不反對,也認可你的安排。可是出事之後,你的做法卻讓我傷心,我成為替罪羊,來承擔一切後果,你繼續做中國區總經理,對嗎?所以你把我開除出公司,責任撇得乾乾淨淨。”

林振威一言不發,駱伽毫不退讓地看著他僵持著:“林振威,我看錯人了,你隻是個膽小鬼,隻會在黑暗的角落裡謀劃,卻不敢堂堂正正地承擔責任,你根本不值得我去愛。”

駱伽說完,毫無留戀地離開林振威的辦公室,下電梯來到地下停車場,打開車門坐進去,該辦的已經辦完,現在該去機場了。駱伽離開公司大樓,沿著東三環向北駛去,她猛踩油門,超過一輛公共汽車進入主路,順著這條路很快就可以到達機場。周圍熟悉的建築劃過,駱伽心中茫然,出國之後怎麼辦?她強迫自己不去考慮這些。如果逃不出去,會有什麼後果?劉豐被雙規了,她絕不能在監獄裡度過此生。駱伽又想起小怪怪,與周銳分手之後,隻有它與自己日夜相伴,隻有周銳能夠照顧它了。

駱伽用車載電話撥通周銳的手機:“是我。”

周銳正在為駱伽擔憂:“你在哪裡?”

駱伽聽出焦集,覺得安慰:“去機場的路上。幫我照料一下家,好嗎?”

“可以。”

駱伽卻還不放心:“鑰匙放在我以前常放的地方,記得嗎?”

“知道的。”

“鑰匙還在那裡,每天去遛小怪怪,如果你不方便去,就把它送走吧,總之要讓它好好地活下來。”

周銳想起他和駱伽手拉手遛著小怪怪的情景,難過地拚命點頭:“伽伽,放心,我一定照顧它。”

駱伽放下最後一件心事,正要掛電話,看見主路上緊急停車處橫著一輛警車,兩個警察正在路邊遠遠地張望。駱伽立即緊張起來,方向盤迅速右拐,從主乾道駛向輔路。

車載電話中傳來周銳的呼喚聲音,駱伽全身僵硬地對麥克風喊道:“你等等!”

駱伽趁綠燈衝過路口,通過後視鏡向後觀察,沒有警車跟來。她心中正要放鬆,在第二個路口等待綠燈的時候,警車從後麵遙遙追來。綠燈已亮,越野車高速衝出,迅速與警車拉開距離,她隻有一個想法,甩掉警車再去機場。越野車掠過農展館,隻要經過燕莎路口,就可以開上機場高速,沒有紅綠燈的羈絆,警察的索納塔絕對追不上寶馬越野車。

然而前方路口的紅燈亮起來,隻要停車就會被警車追上,她狠踩下油門,越野車瘋狂地闖過紅燈。警車毫不示弱,立即亮起警燈,在車流中呼嘯著越過紅燈。駱伽更加肯定警車是衝自己來的,她額頭滲出汗滴,好在警車被落下一段距離,衝到下個路口便能駛上機場高速,徹底擺脫警車的追蹤。

“喂,喂。”周銳的聲音在車內回響,他還在電話上。

駱伽才記起來,匆匆說:“警車追我,我要掛了。”

“你彆跑,停下來。”

&np3錄音筆。”

“你在哪裡?我現在就來。”周銳不知道解決方案,隻能陪在她身邊。

越野車衝過長城賓館,燕莎路口近在眼前,警車被甩得無影無蹤,駱伽稍微放鬆,另一輛警車呼嘯著從前方斜刺穿出,車身橫在路麵,停在亮馬橋上。左邊是高架橋堵住去路,右側是賣鮮花的小商店。唯有右前方已經結冰的亮馬河,她絕望中猛打方向盤,越野車駛出路麵向河道衝去。冰麵在哢嚓聲中沒有破碎,越野車斜著向對岸駛去,警車不敢繼續行駛停在河邊。駱伽繼續踩動油門,玻璃爆裂的聲音在四周響起,車身向下一沉,駱伽拚命撥打方向盤,希望擺脫冰麵的窟窿,卻越陷越深,終於一頭穿破冰麵,紮進河中。

周銳聽到一聲巨大聲響,然後就失去了駱伽的聯係,再也撥不通電話。他離開公司,開車沿著駱伽走過的路線,尋找她的蹤跡。周銳沒有發現異常,直到發現亮馬河橋邊聚集著圍觀的人群,他掉頭繞回到河邊,下來向一位圍觀的婦女打聽:“怎麼了?”

“一輛寶馬車衝進河裡去了,這河都冰封了,怎麼就裂了呢?水多冷啊?人怎麼能受得了?”婦女茫然地搖頭說著。

周銳心裡翻了一個跟頭,擠開人群向前走去,最裡麵是幾個警察,越野車正被牽引車著拉出水麵。周銳拚命向前跑去,被一個交通警察抓住:“你是什麼人?”

周銳說不出話來,隻是用手指著寶馬,交警看著他臉色,猜到他一定是出事者的親戚朋友,不攔周銳,跟在後麵提醒:“人送到醫院了。”

越野車前麵的發動機蓋被撞得如同泥巴一樣,車燈和擋風玻璃全部破裂,周銳擔心,轉身問交警:“人怎麼樣?”

“昏迷,正在搶救。冰麵本來很結實,岸邊有附近單位的排水管,附近水溫比較高,隻有一層表麵的薄冰,這輛車用一百公裡左右的速度衝進來,司機傷得很嚴重,在朝陽醫院,你快去看看吧。”

周銳直奔醫院,在走廊間奔跑,到處尋找駱伽的下落,終於在一間搶救室門口被攔住。她就在裡麵,周銳卻不能進去,他拉住一位剛出來的護士:“病人怎麼樣?”

護士沒有回答,搖搖頭急匆匆地離去。

周銳把公司的事情委托給秘書,一直守候在病房門口。他幫不上任何忙,隻能坐在椅子上看著來來往往的醫生和護士,漫長的等待把他折磨得筋疲力儘。護士的聲音從走廊裡傳來:“家屬呢?”

周銳走上去:“我。”“是她什麼人?”

“男朋友。”

“家屬呢?”

“沒有家屬,她父母都不在了。”

“跟我來。”護士一聲不吭,默默帶他進來,駱伽孤零零地躺在病房中,她麵孔沒有傷口,隻是臉色慘白。他突然產生要哭的衝動,不得不竭力控製著。護士指指駱伽,示意他可以說話。

周銳俯身下來,在駱伽耳邊輕聲說:“伽伽,是我。”

駱伽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散漫地看著上方,周銳輕輕抓住她的胳膊:“伽伽,我來看你了。”

駱伽的目光找到周銳卻說不出話來,眼淚順著臉龐淌下,嘴角抽動。周銳把耳朵貼在她的嘴邊,聽見她用全身力氣說道:“我好後悔。”

周銳安慰她說:“伽伽,彆擔心,我一直陪在你身邊。”

駱伽想搖頭,卻隻是輕輕轉動眼球,緩慢說道:“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曾經擁有很多。”

周銳拉著她冰涼的手,她長久中斷之後又說:“我想要更多,卻失去了曾經擁有的全部,我好後悔。”

駱伽努力睜開眼睛再看一眼,卻難以找到近在眼前的周銳,那滴淚珠順著臉孔滴在周銳手背,她的目光也慢慢消失在漸漸合攏的眼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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