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孫國選帶著男孩出了飯店。
天已經黑了,八十年代的黃嶺沒什麼夜生活,太陽落山,店鋪就關門上板兒了,街道上冷冷清清,連個行人都沒有。
“行了,今天算你小子走狗屎運,趕緊走吧,以後彆在附近晃悠,否則,遇到了還得逮你。”孫國選跨上自行車,說道。
男孩卻沒走,他往前湊了湊,笑嘻嘻的說道:“我認識你。你是後街老孫家的老三,叫孫國選,你還有個哥哥,叫孫國林,咱們是鄰居。”
孫國選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睛,盯著男孩看了許久,卻沒有任何印象。
“鄰居.....你家住哪兒?”他問。
男孩表現出與其年齡極不相符的成熟,冷冷的道:“我家也在後街,住在供銷社隔壁。”
孫國選合計了好一陣,這才想了起來。當時那裡住著個東遼下放戶。
上世紀六十年代,東遼有很多乾部家庭被下放至黃嶺勞動改造,屬於哪個時期特有的情況,他們大部分都被安置在農村,而能留在黃嶺縣城的,一般都是有點特殊關係的。
改革開放以後,下放戶陸陸續續都遷回原籍了,孫國選依稀記得他們家姓胡,至於家中的幾個孩子,早就沒什麼印象了。不過看小男孩尖嘴猴腮,兩個眼珠子賊光閃閃的樣子,倒是跟當時的男主人挺像的。
“不對啊,你當時也就是五六歲吧,怎麼會認得我呢?”孫國選還是有些不大相信。
這個男孩就是扁頭,他笑著道:“沒什麼,我從小就記性好,不管是人還是事,隻要在我腦子裡過一遍,十年八年都不帶忘記的。”
孫國選將信將疑,便讓扁頭說說後街胡同裡都住著哪些人家,扁頭不假思索,張口就來,從東到西,由南往北,前前後後幾條胡同裡的人家都說了個遍,孫國選都住了二十年了,都沒十多歲的扁頭記得清楚。
驚訝之餘,他不禁有些感慨。
如此天賦異稟,為啥不好好念書呢,就算不念書,隨便乾點什麼,也能混口飯吃,總不至於流落街頭,乾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呀,再說,以扁頭家裡當時的情況看,應該是個乾部家庭,返回東遼之後,日子不該太差,怎麼會讓孩子走歪路呢?
扁頭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平靜的說,他對讀書沒興趣,隻想在外麵廝混,為此沒少挨父親的皮帶,可打一次,他跑一次,以至於家裡已經徹底放棄了,父親更是公開宣稱,和他斷絕父子關係。
“看來,你天生就是個江湖兒女啊。”孫國選笑著道:“老實交代吧,來黃嶺,是故地重遊,還是踩點啊?”
“當然是踩點。”扁頭把臉一揚,牛逼哄哄的說道:“今天晚上乾一票就走。”
孫國選簡直不相信,這樣的話是從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的,皺著眉頭思忖良久,最後歎了口氣道:“你小子遲早是個上牆的命,可惜這麼聰明的腦袋了。走吧,權當我沒遇到你。”
上牆,就是被槍斃的意思,當年為了震懾犯罪,宣判死刑後,法院是張貼布告的。
扁頭聽罷也不惱,朝他詭異的一笑,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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