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窗緊閉的乾清宮暖閣內,空氣中充斥著濃鬱的中藥味,行將就木的泰昌皇帝簡單低語幾句之後,便是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枯黃的臉頰上滿是冷汗,其虛弱的喘氣聲更是令暖閣內猶如冰雪般冷凝的氣氛愈發壓抑。
見狀,身著緋袍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安強忍住內心的悲痛,自懷中掏出綢巾,雙手顫抖的為泰昌皇帝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口中不知所謂的低喃著,淚水不斷於眼眸中滑落。
自古以來,每逢新皇登基,第一件事便是派遣心腹內官會同朝廷有司官員,為自己百年之後的陵寢選址,修建皇陵。
而他王安作為朱常洛的心腹大伴,此等重任自是毫無爭議的落到了他的身上。
但他怎麼也沒有料到,就在他短暫出宮的這幾日,於宮中掌權數十年的鄭貴妃便借著"新皇登基"的由頭,向泰昌皇帝進獻了八名侍姬,導致苦儘甘來的泰昌皇帝夜夜笙歌,醉情聲色。
及至他於前幾日返回宮中的時候,在登基大典還安然無恙的泰昌皇帝已是病弱膏肓,氣若遊絲。
"咳咳,由校還在嗎?"
不多時的功夫,泰昌皇帝微弱的呼喝聲重新於暖閣內響起,也令在場眾人的心情愈發沉重。
"父皇,兒臣在"
聞言,胸口正在劇烈起伏的皇長子朱由校趕忙點頭回應,周遭低聲啜泣的宮娥內侍及癱坐在地磚上的美貌侍姬們更是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癡兒,父皇撐不住了。"
"是父皇對不住你。"
接連多日的腹瀉,已然令身體本就虛弱的泰昌皇帝處於崩潰的邊緣,此時他已無力睜開眼睛,但枯黃的臉頰上仍是湧現了一抹歉意。
在過去的十餘年間,因為神宗皇帝偏愛福王朱常洵的緣故,導致他這位"太子"在宮中始終如履薄冰,以至於完全疏忽了眼下正跪在自己身前的長子。
他不知曾在多少輾轉反側的深夜裡,忌恨萬曆皇帝對他厚此薄彼,但如今細細回想,他同樣沒有肩負起"父親"應有的責任。
可偏偏,如今的大明早已不複昔日的巔峰,數不清的內憂外患正在困擾著大明。
而這些令自己那位禦極四十八年的父皇,都感到焦頭爛額的"內憂外患"即將被自己強壓到自己長子的身上。
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咎由自取。
可這世上,又哪裡有後悔藥,供他重新來過呐。
"皇爺,咱們好生休養吧"
聞聽泰昌皇帝朱常洛這不加掩飾的"托孤",本就在強忍悲痛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安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情,頓時捶足頓胸的嚎啕大哭起來。
蒼天憐見!
自家皇爺於宮中如履薄冰十數年,好不容易才苦儘甘來,承繼大統,但前後不到一個月的功夫,便要與他陰陽兩隔,實在是令他難以接受。
"嗬,你這老狗,"深吸了一口氣,泰昌皇帝勉強睜開了眼睛,頗為認真的打量著痛哭流涕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安,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他雖然資質平平,但也不是愚鈍之人,自是知曉自己如今的境遇,是受了旁人算計。
放眼整個紫禁城,有能力,有動機,有膽量算計自己這位"大明"天子的,也唯有前不久才剛剛離去的"鄭貴妃"了。
幾個呼吸過後,飽受病痛折磨的泰昌皇帝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般,在殿中群臣略有些錯愕的眼神中,朝著朱由校吩咐道:"癡兒,王安恪謹忠貞,可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