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永定門而出,一路縱馬向西而行不過四百餘裡便是號稱京師門戶的"宣府鎮"。
宣府鎮東起居庸關,西抵西洋河,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戰略位置極其險要。
永樂年間,為提防漠北蒙古南下,朝廷遂在曆朝曆代的基礎上繼續加強邊地防務,並最終使宣府鎮成為"南屏京師,後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險,右擁雲中之固"的邊陲重鎮。
正統年間,因"土木堡之戰"的緣故,作為扼守京師的宣府鎮遭受到戰火的洗禮,受損嚴重。
臨危受命的景泰帝在派兵收複丟失的邊陲關隘後,便著手修繕宣府鎮,並於宣府鎮外擴建軍事要塞,其中便包括了以"武城"之譽而雄冠北疆的張家口堡。
關於張家口堡的曆史可以追溯至宣德年間,因其險峻的地理位置,一度成為長城防線上的重要軍事要塞,並享有"武城"的美譽。
並且因張家口堡靠近塞外,城中除卻戍邊的將士外,還吸引了不少商人自發前來,並於此地定居。
久而久之,張家口堡人口興盛,其軍事地位也逐漸被商業貿易所取代。
嘉靖三十年,朝廷摒棄以往通過"朝貢"方式與蒙古部落之間進行的貿易,轉而正式設立"貢市",其地點便設立在商業興盛的張家口堡。
此後數十年間,朝廷與蒙古部落之間的"互市"雖然時有變動,但卻絲毫沒有動搖張家口堡的地位,每日都有大量商隊由此深入塞外,一夜暴富;也有人就此一去不回,隻將一具枯骨,留在無垠的塞外。
日月交替間,巍峨宏偉的張家口堡見證了無數"旅蒙商人"的崛起與落寞,但早在國朝初年便於此地繁衍生息的幾個家族卻好似置身事外,從未受到半點影響。
其中,尤以坐落於城池西側的"範家"聲勢最為煊赫,其規製明顯逾越的府邸更是幾乎將城池西北角連成一片。
據城中好事者說,張家口堡官員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主動前往拜會"範家",有時就連宣府鎮的"老爺們"都會屈尊前來。
但對於"範家"聲勢為何如此煊赫,以至於令城中官員都是小心翼翼,好事的百姓們卻是諱莫如深,不敢多談,隻是旁敲側擊的提醒這範家在張家口足足傳承了兩百餘年,現任家主範永鬥已是第七代掌門人。
傳說這位自幼含著金鑰匙出生的範永鬥早些年也曾念過書,但因為屢次不中,遲遲沒有考取功名,便將全部精力用於商賈之事上。
彼時的範家雖然在張家口堡大名鼎鼎,但還遠沒有達到如今這般煊赫的程度。
可隨著範永鬥掌權,範家的聲勢便開始與日俱增,將生意遍布山西全境及關外,尤其是在遼鎮局勢日漸緊張之後,範家更是如日中天。
可與外人想象的"誌得意滿"所不同,近幾日的範永鬥可謂是如墜冰窖,提心吊膽。
"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呐"
位於範府深處的書房中,瞧上去約莫五十餘歲的範永鬥狀若瘋癲,手中拿著一封有些褶皺的書信,眼神渙散的低喃著。
整整十餘年的謀劃,他付出了無數心血與銀錢,好不容易才與京師勳貴和關外女真同時搭上了關係,眼瞅著便要因此"一飛衝天",卻不曾想美夢幻滅。
此時此刻,範永鬥已然不想計較京師那群視財如命的勳貴們是如何在同時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下陰溝翻船,被自幼養於深宮中的小皇帝一網打儘,他隻憂心該如何應付咄咄逼人的女真韃子。
此前他自告奮勇,希望利用在京師散播謠言的方式,將熊廷弼調離遼東,並在四貝勒皇太極麵前許下海口。
可最後,熊廷弼遼東經略的位置不僅穩如泰山,反倒是隻會紙上談兵,與其素來不和的廣寧巡撫王化貞被調離遼東,改以經驗豐富的老臣薛國勇接替。
雖說在四貝勒皇太極的說和下,女真大汗努爾哈赤並沒有過多的苛責自己,但仰其鼻息而存在的範永鬥卻是誠惶誠恐。
他深知,早在他主動與建州女真接觸的那一日,他的身家性命便與建州女真密不可分。
可現在,還不待他"戴罪立功",數百裡外的京師卻是再度傳來噩耗,實在是令範永鬥心煩意亂,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