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七,廣寧府。
雖說正是春寒料峭之際,但一向以苦寒見長的遼東卻是有了一絲暖意,頭頂陽光正熾,無形間便驅散了建奴圍城的陰影。
雖說建奴來勢洶洶,但得益於城中遊擊將軍祖大壽的高瞻遠矚,城中並未出現半點騷亂。
除卻城門依舊緊閉,兼之每日都有士卒於城頭嚴陣以待之外,廣寧城竟然毫無"戰時"的緊張氣氛可言。
與此同時,自沈陽城繞道而來的建奴們除卻曾在兵臨廣寧城的次日,象征性的朝著城池發起了幾輪衝鋒之後,便是再無動作,至多於城外叫囂片刻,旋即便是回到數裡外的軍營。
為此,按兵不動的祖大壽著實贏得了不少城中軍民百姓的擁戴;反觀態度堅決,不斷要求出兵的廣寧巡撫薛國用則是飽受爭議。
眾說紛紜之下,些許知曉"內情"的百姓們卻忍不住腹誹,連他們都能瞧出來廣寧城外的數千建奴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出身將門世家的祖大壽焉能瞧不清楚狀況?
在祖大壽的乾綱獨斷之下,這廣寧城倒是"高枕無憂"了,但數百裡外的沈陽城呢?
須知,此時駐紮在廣寧城外的建奴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千之數,以廣寧城中的兵力,再配合上寧遠衛及錦州衛的鐵騎,隻需祖大壽一聲令下,城外的建奴便要哀鴻遍野。
縱使無法全殲城外建奴,也能令建奴知難而退,繼而緩解沈陽城所麵臨的壓力。
這祖大壽分明就是擁兵自重,扯什麼"為大局著想"。
但不管怎麼說,如今這廣寧城的氣氛卻是頗為安詳,絲毫沒有戰時的人心惶惶。
世事如常之下,幾乎已經有人忘記,數百裡外的沈陽城正麵臨著怎樣的危機。
祖府。
氣勢恢宏的官廳內,於廣寧城乃至於整個遼東都地位顯赫的祖大壽臉色鐵青,魁梧的身軀微微顫抖著,好似剛剛發過脾氣一般,官廳的空地上還散落著精美茶盞的碎片。
而在官廳角落,十餘名身材窈窕的婢女們比屏氣凝神,妖嬈的麵容上充斥著不解。
這才一大早,平日裡態度頗為隨和的祖大壽便是雷霆大怒,其狀若瘋癲的模樣,嚇得她們這些婢女戰戰兢兢,如墜冰窖。
"小皇帝的人已然動身了?!"沉默少許,坐於上首的祖大壽便是麵沉似水的緩緩開口,沙啞的聲音摻雜著些許驚恐。
"大兄說的是,"話音剛落,同樣臉色有些難看的祖大樂便輕輕點頭,聲音沉重的低喃道:"眼瞅著就要到山海關了"
依著時間來推算,那勞什子四衛營參將及神樞營武臣可是日行百裡不止,須知其麾下尚有數千騎兵跟隨。
此等速度,可不是尋常"新兵蛋子"能夠做到的。
啪!
聽聞京營騎兵不日便將抵達山海關,祖大壽心中便是一抽,隨即便心煩意亂的將手中剛剛端起的茶盞砸到地上。
整飭山海關?虧那小皇帝說得出口!
若是朝廷當真想要整飭山海關,至多從京中抽調些精銳也就罷了,派遣數千騎兵是想要乾什麼?而且日行百裡不止?
"大兄,據京師傳回來的消息,這數千騎兵甲胄齊整,行進間頗有些氣勢,"猶豫少許,見祖大壽遲遲沒有表態,祖大樂又繼續補充道:"後續還有萬餘名京營精銳攜帶火器火銃趕赴山海關"
嘶。
聽得此話,見多識廣的祖大壽終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慘白的臉頰上寫滿了惶恐。
他本以為自己"兵強馬壯",即便朝廷察覺到了自己的小心思,看在遼東大局的份上,也不有所動作,以免投鼠忌器。
但朝廷此次的反應為何如此迅速,並且態度這般強硬?
他曾不止一次從自己父親或者軍中老人口中得知,昔日遼東總兵李成梁在任的時候,隨便在遼東鬨出些動靜,朝廷便是息事寧人,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