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七,大吉。
趕在天色尚未完全大亮之前,持續了一整夜的滂沱大雨突然戛然而止,晨光熹微刺破了烏雲,將溫暖的陽光揮灑至冷凝死寂的敘州府城。
咚咚咚!
在城外永寧叛軍有些驚恐的眼神中,敘州府城突然響起了沉悶的戰鼓聲,旋即搖搖欲墜多時,但卻始終屹立不倒的敘州城便門洞大開,一隊隊官兵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自冷凝的城池而出,排列軍陣。
儘管音訊斷絕多日,但敘州知府洪承疇在與四衛營武臣黃得功商議過後,仍是決定傾巢而出,一戰解決肆虐川中多日的永寧叛軍。
放眼望去,兩千餘身著紅色鴛鴦戰袍的官兵們如一道紅色洋流,巍然不動的立於原地,凝神觀瞧著對麵如臨大敵的永寧叛軍。
不過盞茶的功夫,城頭上沉悶的戰鼓聲便是逐漸趨於平靜,唯有殘破不堪的日月軍旗仍在空中獵獵作響,引得眾人心神為之一顫。
將目光放至數裡外的夷人軍陣,高居於戰馬之上的梁王奢崇明表情深邃,默不作聲的打量著眼前突然"迎難而上"的官兵,其身旁的將校們則是竊竊私語,表情驚疑不定。
本以為今日應當是一場"腹背受敵"的血戰,但龜縮於敘州府城中多日的官兵們竟是主動出城野戰,著實出乎他們的預料。
"梁王,這些官兵究竟在搞些什麼把戲?"
終於,一道遲疑的聲音打破了空地上的沉默,引得周遭不少夷人將士紛紛側目而視。
雖說心中此前曾無數次幻想過,官兵不自量力,主動出城與他們大軍野戰,但當這一幕真的出現的時候,他們反倒是有些手足無措了。
"官兵,糧草耗儘了"
"他們也怕我等按兵不動,想用此舉逼迫我等與其決戰。"
"官兵們耗不起了,他們想在今日,一戰解決我等。"
凝神觀瞧半晌之後,沉默不語多時的奢崇明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譏諷,沙啞的聲音中也夾雜著些許悵然。
這敘州府城被他們永寧叛軍圍困這麼久,終是到了山窮水儘的程度了嗎?
隻可惜,自己的寅兒再也回不來了。
"糧草耗儘了?!"
聞聲,在場的將校們紛紛麵露不敢置信之色,就連張彤的眸子中也湧現一抹轉瞬即逝的狡黠。
如若官兵糧草耗儘,再不能於城中龜縮,那勝利的天平或許便會重新傾斜。
畢竟,己方兵力仍是擁有足夠的優勢。
"巴圖。"
"本王給你五千人馬,務必給本王盯死那羅乾象,不準其乾擾大軍!"
人心浮動之下,奢崇明冷凝的聲音於軍陣中響起,其凶狠的目光死死盯著不遠處城池上獵獵作響的軍旗。
本以為自己的大梁已是窮途末路,早晚要敗於官兵的圍剿之下,但不遠處被迫主動出城野戰的官兵們,卻是讓他瞧見了生存的希望。
他不相信,這群官兵離開了如龜殼般的敘州府城,還能麵對著他們永寧叛軍的攻勢而不落下風。
至於眼下仍在他們軍陣後方虎視眈眈的羅乾象以及不知躲藏在何處的援軍,派遣部分兵力盯著就是,應該不會對正麵戰場造成太大的影響。
畢竟如若真的是官兵主力來援,昨日的羅乾象豈會在取得一場大勝之後按兵不動?
料想,官兵此時也是進退兩難。
"還請梁王放心!"
少許的沉默過後,被稱為"巴圖"的夷人軍將便眼神堅毅的點頭應是,陰冷的目光徑自看向大軍身後。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軍陣後方也是傳來了陣陣喧囂,降將羅乾象也是催動著胯下的戰馬,率領著其麾下的殘兵敗將於天際線上出現,與敘州府城的官兵們形成前後夾擊之勢。
如若不是敘州府城的官兵主動出城野戰,或許他們在"腹背受敵"之下,還真的會自亂陣腳,乃至於人心惶惶。
但經過梁王的分析之後,在場將校非但沒有半點絕望之感,反倒是重拾了消失多日的鬥誌,就連手足無措的狼兵們也在傳訊兵的呼喝下抖擻精神,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兵刃。
夷人軍陣後方五裡,身材魁梧的馬祥麟縱馬而立,眼神冷凝的觀瞧著不斷集結的永寧叛軍,表情很是嚴肅。
"將主,"舔了舔略有些乾澀的嘴唇,一名親兵終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這些臨陣倒戈的夷人,靠不靠得住?"
"卑職隻怕,這些人見風使舵,重新投降了奢崇明那逆賊呐。"
為了將永寧叛軍徹底扼殺在敘州府外,馬祥麟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並沒有將全部兵力自金沙江畔召集至此,而是繼續駐紮在江畔,以免奢崇明在走投無路之下,會舍棄近在咫尺的敘州府城,轉而選擇抱頭鼠竄。
如此一來,此時負責在正麵戰場,與敘州府城中官兵"遙相呼應"的士卒便皆是羅乾象麾下的降軍,以及昨日才剛剛向他們跪地請降的叛軍,人數約莫在兩千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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