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展到九千年的時候，我們的族群分裂了。數萬億族人分裂成了三部分，開始相互混戰，這場戰爭持續了一百年。”
場景的演化還在繼續，此時的視角已經拉大到了一定的廣度，王爍可以看到類人族已經占據了整個穆爾星係。
“因為占據的星域廣大，而我們還處於原始的引力波航行階段，隻能通過開辟出的星際航線進行基本交流，但曠日持久的戰爭嚴重威脅到星際航線的安全，有些族人不擇手段的行為給各個星域造成了嚴重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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損失是什麼樣的，人影沒說，王爍也不問。
人影再次轉動手掌，王爍身邊的場景開始飛速發展。”
“接下來的一萬年裡，我們發現了蟲洞效應，製作了大型的蟲洞發生器。同時開始著手對空間的研究。我們成功了，因為蟲洞，我們跳出了星係這個小峽穀，來到了星係團這片大湖泊；因為躍遷技術，我們大大提升了航速，實現了整個群體的小型化。我們發展了新型的通信技術，可以做到光年之外無損無延遲傳遞信息；我們優化了自身的基因結構，甚至因此解鎖了一些不可思議的能力；我們建造了大型的空間站，甚至可以和星球媲美；我們移民了數之不儘的星球，為族群的人口爆炸了堅實的基礎。我們的文明蒸蒸日上，我們堅信，我們還會開拓更多的星係團，更多的星球，開發出更好的技術。”
王爍聽的晶晶有味，看的興趣盎然，感覺到人影的話音斷了，不禁問道“後來呢？”
“我們成功了，但我們也失敗了。”人影沉默著，手掌再次轉動，這次的加速比前幾次都要迅速。
身邊的場景飛速運轉，似乎一晃間過去了幾萬年。
等到再次停下來時，周圍的一切都變了，如果說剛剛的宇宙還是年富力強的中年人，那麼現在的宇宙就變成了一個日暮之下的老年人，還是身患重病岌岌可危，隨時都可能倒地身亡的那種。
“這是……怎麼了？”王爍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
“宇宙的末日。”人影沉默了一下，說道“經過幾十萬年的發展，我們的族群占據了宇宙的每一個角落，我們可以觸碰宇宙的邊緣。任何宇宙災難都無法讓我們滅亡，我們甚至可以將恒星囚禁，讓它不再向外輻射一絲能量；我們也可以讓白矮星、中子星變成我們的武器；我們還可以瞬間將一顆行星完全摧毀；讓物質從三維塌縮成二維狀態；讓自身的信息依附在核心上萬年永存；也可以穿過次維度收集暗能量；還可以將宇宙膜壁打出缺口。但我們終究不是規則，我們終究是生物而不是神，我們終究無法戰勝宇宙本身。”
王爍睜大了眼睛，人影所說的這些，似乎已經超過了自己能理解的範疇，事實上，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王爍都覺得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能力，連續多次超出上限後，王爍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嗯，也可以叫麻木了。
“你無法理解，初級智慧生命王爍。”人影帶著悲哀，“當你知道你明天就會死亡，而且無論你怎麼做都無法避免時，你會如何？”
王爍脫口而出“我會把我想做的事情在一天之內做完。”
“做完所有想做的事情，然後安心死去嗎？”人影看著王爍“你會不會在明知道沒有任何希望的情況下，仍然爭取一絲希望，即使這種掙紮是徒勞的？”
“如果有一絲希望的話，當然會，這是智慧生命的本能。”王爍認真點頭。
人影繼續沉默，然後繼續說道“在我們發展到最巔峰的時候，我們偶然間觸摸到了宇宙的烙印，這是規則的領域。我們從中窺探到了自己種族的命運，我們知道了宇宙的滅亡和不可逆轉。我們，瘋了。”
“就像你說的，智慧生命王爍。”
王爍認真聽著，似乎沒有注意到人影的話語裡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對生存的向往是所有生命的本能，我們也是。族群裡有一部分人不接受這樣的現實，他們對自己產生了幻想，由於我們的溝通方式，這樣的幻想影響了相當一部分族人，他們……徹底瘋狂了；另一部分族人接受了這樣的現實，但他們不甘心就這樣消失，就像之前說的，他們想要完成自己的所有夢想，甚至沒有去理會這樣的夢想是否符合族群規則；還有一部分人沒有任何反應，他們對自己的生活失去了希望，每天隻是呆在家裡等待宇宙大毀滅的到來；還有一部分人，也就是……我們。”
人影眼眸中迸發出一絲亮光，它猛然加重了語氣，不再是那種漠然的聲音，似乎帶著某種亢奮的情緒。
“我們，是族群最傑出的探索者，我們掌握著族群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知識、技術和資源。我們，就是宇宙大審判來臨時最堅強的抵抗者！”
“我們同樣不甘心就這樣跟隨宇宙走向泯滅，但我們需要拯救族群，而不是加入那群毀滅者的行列。”
“我們的空間探索技術已經發展到了一定的層次，在曆次針對宇宙邊緣的探測中，我們發現了宇宙膜壁的存在，針對宇宙膜壁的研究一直在進行，但因為資源配送的問題，一直沒有什麼太大的進展。宇宙大審判給了我們機會，族群給了我們足夠的資源。”
“我們猜想，正宇宙應該是有限的，它就像一顆果實，或者一間屋子，有自己的最大界限。從宇宙誕生開始，它就在不斷成長、擴大，從無須走向有序，但當它長到接觸到了其他的果實或者屋子時，就會開始自我塌縮，陷入毀滅階段。就像一顆果實長到飽滿之後就會腐爛；屋子擴建之後就會被拆毀。這個過程，或許需要幾萬、幾十萬、幾千萬億年來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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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不幸的，但我們也是幸運的。不幸的是，我們族群誕生的時間太晚了，我們就像宇宙毀滅之前那一刹那之間迸發出的燦爛煙火，雖然璀璨，但很短暫，短暫到我們沒有時間繼續去優化我們的族群，尋找我們的退路；幸運的是，我們的祖星足夠溫柔，給了我們最短的時間讓我們成長起來，幾十萬年的時間在宇宙尺度中十分短暫，但對於一個族群，卻是相當於永恒的時間。”
“如果宇宙真的如我們猜想的一樣，那麼在宇宙在開始塌縮後，它的膜壁就是最脆弱的時候，正如腐爛的果實，它的殼子也不會像平常一樣堅硬，這也是我們打開它、穿過它的最好機會。我們花了一千年時間準備了兩手計劃第一，我們集合族群所有的資源，集中所有的探索者，花費巨大的代價打造了一套設備，這套涵蓋數個星係的機器耗儘了族群最優質的資源。如果一切順利，它可以在空間膜壁上打開一個足以讓成人穿越過去的空洞，讓我們的人攜帶準備好的族群遺產前往新紀元。”
王爍聽到這裡驚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當時砸在自己頭上的是個人的話……以人家的身體素質，可能沒啥事，可自己可能就嗝屁了。而且突然從天上冒出來一個外星人，哦，不對，是外宇宙人，帶著一身足以晃瞎地球人24k鈦合金狗眼的技術和裝備，絕對會被某些人當神來崇拜啊有木有。
想到這裡，王爍竟然還有一絲小竊喜？
“第二，我們集合整個族群的探索者，打造了一枚超級核心！”
說到這裡，人影抬眼看了一眼王爍。
王爍很無辜的眨眨眼睛，啥意思，核心又不是我偷來的，你這眼神是啥意思？
“這枚核心采用了最新的生物科技，利用可與人體融合的材料製作，可以利用多種能源運行，在和宿主融合後沒有任何解除手段。”
在王爍眼前，一枚杏核大小的水晶狀物體靜靜漂浮著，通體淡藍色的光澤，美輪美奐，似乎不像是人工造物，更像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傑作。
“以結構光傳遞信息對我們來說已經是很成熟的技術，但結構光太脆弱了，脆弱到無法保護我們的信息穿越膜壁，我們隻能另想它法。最後，我們決定，利用靈魂信息來傳遞資料。”
“和一般的手段相比，靈魂信息擴展性更好，穩定性更強，而且具有一定的智能，如果真的到了最糟糕的情況下，受製靈魂可以一定程度上代替智腦。而我們的核心體積又不允許我們設置過高的智能序列。”
人影沉默了一下，繼續道“所以，經過一輪殘酷的挑選，隻有我可以被調製成受製靈魂，擔任核心本體的第一序列，同時擯除大部分的記憶和情感，用來儲存族群寶貴的數據及資料。”
“集合了族群所有的科技、人文、地理資料的信息庫無比龐大，即使將我的腦域開發到百分之九十的程度，也無法容納。而這卻要犧牲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情感和記憶，但我們彆無選擇，隻能著重挑選技術資料，拋棄大部分人文和地理信息。”
王爍也沉默了，饒是他跳脫的性子，這會也幸災樂禍不起來，這該是多麼絕望的情況下，才能做出這樣的選擇，讓一個種族前仆後繼的去嘗試調製自己的靈魂，擯棄百分之九十的感情和記憶，隻為了儲存更多的資料，這種事情，是不是慘無人道的？殺一個人，最狠的，莫過於連靈魂都不放過了。
“調製成功後，為了在我沉睡的情況下給與核心一定的權限，我列出了第二序列，你可以稱之為邏輯序列，它沒有我這樣的自主情感和意識，類似於你們的固定程序，但有一定的邏輯判斷能力，在我蘇醒後並沒有在你得到的核心模塊上發現它的影子，應該是在穿越膜壁的時候損壞了。”
“這……就是全部真相，智慧生命王爍。”人影完全沉默下來，靜靜的看著漂浮在它麵前的王爍。
“我……還有問題。”王爍舉了舉手，似乎覺得沒意思就又放下了“我今天腦子裡時不時跳出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不是和核心有關？”
“是的，核心需要能量來運行，即使是微弱的生物能。人體中，生物能最聚集的地方就是大腦，腦域開發程度越高，生物能運轉越迅速。在核心和你的大腦融合過程中，已經針對你的腦域進行了一次強化，並且向你開放了部分序列權限及數據庫，所以你才能在你的腦域裡見到我。”
王爍張了張嘴，“我……我的腦域？”他轉頭看了看四周的空間，有些不敢相信“這裡？”
“這裡就是你的腦域，智慧生命王爍。”人影頓了頓，“或者說是你的思觸空間。在你的腦域強化後，勉強可以達到獨立運行的標準，思觸空間也可以依托你的腦域生成。”
王爍覺得自己越來越聽不懂了，“那這豈不是說你可以隨時進入我的大腦，從而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做不到。”人影淡然道“如果是我未曾調製前的全盛時期，我可以直接通過腦域將你變成我的傀儡，但現在，我的職責是核心第一序列，而且馬上就要消散了，無法進入你的腦域窺探你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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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爍還想說什麼，人影沒給他機會，繼續道“我剛剛試圖通過腦電波直接和你交流，但你的腦域防範嚴密，我無法成功，不得已才從核心中學會了你們的語言，雖然我很不喜歡語言交流這種低級低效率的方式。”
王爍臉上露出一絲竊喜，看來咱還是有優點的嘛。
“你無法接受到我的腦波動，一是因為你腦域防範嚴密，個體化嚴重；二是由於你腦域開發度過低，我不能強製發送腦電波，雖然我可以控製，但你仍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變成一個白癡。”人影頓了頓，“核心不能交給一個白癡來掌握，我們需要你的大腦。”
王爍剛剛露出的一絲竊喜驟然消失，他很想把自己剛剛放下的想法重新撿起來，把眼前這個巨大的腦袋揍成巨大的豬頭啊！
“我的時間不多了，智慧生命王爍。”人影微微抬起頭，語氣又恢複了漠然的狀態“我將代表終結宇宙拯救派最高序列、類人文明最後的主宰哈伊庫閣下、以及全體類人文明族群的全體族人，向你轉達類人文明最後的請求。”
王爍呆呆的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說道“你……你說吧，不用這麼鄭重的。”
“智慧生命，我是文明最高領袖哈伊庫。”
人影的嘴裡陡然發出了不一樣的聲音，王爍似乎看見了一個站在最高王座上的黑色人影穿過兩個宇宙的壁壘向他說話。
“我們的宇宙即將毀滅，它將帶走我們文明延續數十萬年的輝煌。和我們經曆的無數災難不同，這一次，我們無從躲避，但我們也無所畏懼。”
“如果你能看見這段對話，說明我們最後的手段已經失效，我們的掙紮被無情碾壓，我們種族……無人幸存。”
“與你融合的，是我們種族最後的希望，是我們種族最偉大的戰士穆爾犧牲了自己的一切換回來的希望。”
“序列已經執行到最後的進程，一切已經無法逆轉，我的時間不多了。智慧生命，我代表文明全體同胞請求你，如果你融合了核心，請找個機會讓我們的文明被人知曉，讓其他人知道，在你們的宇宙外，曾有一個文明，向宇宙發起了挑戰！即使是粉身碎骨，也要讓文明之光穿越宇宙膜壁！”
“我們都是戰士，這是族群和宇宙的戰爭。我們未必能夠勝利，但我們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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