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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點,西岱還在被窩裡睡得香甜,狄倫已經醒了。
他坐在床邊,看了會兒滿屏的短信與未接來電,去廚房留了紙條,隨後披上大衣準備出門。
“你要去哪兒”
拉門的瞬間,一隻柔軟的手拉住狄倫。
他回頭,隻見西岱穿著吊帶睡裙,赤足踩在地上,一臉茫然。
“地上冷。”狄倫蹙眉,“快回床上去。”
“你要去哪裡”她一下撲進他的大衣裡,蹭了蹭,擾得狄倫心猿意馬,幾乎想和她再回去溫存片刻。
“我得去難民營了。”他揉揉她的腦袋,無奈道。
“那我跟你一起去。”
西岱立刻抽身,蹭蹭跑回去,套上昨晚的衣服又跑回來。
“你確定”
她向來隻愛錢,今天怎麼有興趣陪他工作
“走吧走吧。”她點點頭,嘶溜一下鑽出門。
淩晨四點的巴黎,天還沒有亮,一切尚處於夜色最深處。狄倫的貨車駛過無數盞路燈與幾個出來接單的摩洛哥司機。最終停在一排排深藍色的帳篷前。
他的支援隊已經工作了一整晚。昨夜下了大雪,僅靠一層帳篷避寒的難民都沒睡安穩。待大雪停歇,誌願隊們一刻不停地開始鏟雪,然後將融雪的鹽粒撒上大地。
現在還隻是下雪。到了融雪時,溫度隻會更凜冽。
見到狄倫身邊裹在羽絨服裡的女人,工作人員紛紛楞了下。他們本就奇怪,向來負責的狄倫昨晚怎會缺席,原來是有在平安夜放不下的人。
狄倫轉身對西岱道“等我。”
他上前同工作人員交涉,西岱呆在後方看著他。她平時忙著工作,沒怎麼出現在他的領域。狄倫在她印象中幾乎淪為家庭煮夫。然而此刻,他腰挺得筆直,一言一行間都沉穩乾練,聚在他身邊的人們下意識地望向他,以他為首。
連落雪也被吸引,悄悄落在他發間。
談話告一段落,他走過來。
“鏟雪進度落下了,我要去幫忙。你去辦公室裡坐坐”
她眼珠子轉了轉,道“我也能乾活。”
“沒事,西岱。”狄倫不禁哂笑,“不用強迫自己。”
被戳穿心思,西岱臉色
一冷,眼見是要怒了。
“這樣吧。你和莉莉去帳篷裡發熱牛奶”
聞言,西岱的臉色才緩和些。
她點點頭,轉身看見了一個女人。
對方身著一件灰色的飛行員夾克,像是zara的平價貨,但胸前的起伏仍令西岱豔羨。女人顯然在雪地裡工作了很久。她發絲淩亂,臉被風吹得乾裂,手掌也被凍得通紅。
“莉莉。”狄倫點點頭。
這不正是,那個一直追求狄倫的阿爾及利亞女人
西岱同莉莉無話可說。
她們沉默地舉著手電筒,向每個帳篷送去熱牛奶與厚毯子。尿騷與汗臭混合的帳內,難民們掙紮著起身,用皸裂的手接過,忙不迭地咽下。由於喝得太急,牛奶順著碗縫一直流入了脖頸。
西岱默默遞上紙巾。
這排帳篷的最後,坐著位六七十歲的非裔阿嬤,一個三十多歲、體格矯健的男人在她身側沉睡,看起來是她兒子。然而男人毯下隱隱露出的,是一截觸目驚心的小腿。
縱橫交錯的傷疤,與發炎潰爛的皮膚。
西岱見狀,不禁一怔。
莉莉瞥她一眼,見西岱還算鎮定地遞上牛奶,倒有些吃驚。她知道狄倫女朋友是個有名的博主。由於不常在營地碰麵,莉莉一直以為對方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嬌小姐。
“阿嬤,今天還好嗎”
“好,好”
阿嬤接過西岱手中的熱牛奶,手指接觸間,粗糙的繭蹭得她虎口微疼。老人搖醒兒子,附在他耳邊,讓他乘熱喝牛奶。
對方迷糊地睜眼,剛喝上兩口,忽地開始歇斯裡地地嚎叫。阿嬤被他揮到一邊,牛奶也灑了滿地。莉莉衝上去製住他,卻也被他推倒在地。
狄倫驀地衝進來,一把按住那高大的男人,嫻熟地將他壓在地上,額前爆起青筋。男人還在不斷撲騰,在狄倫的鉗製下,發出含混不清的嚎叫。
狄倫側首,眼神銳利“出去。”
西岱一怔,就被莉莉拉出了帳篷。
“這種事經常發生”
回到寒冷的空氣裡,西岱將手插在兜裡,問身側的莉莉。
莉莉瞥她一眼“這家兒子的腿被廢了,精神也崩潰了,是阿嬤好不容易拖來巴黎的。”
“他們原來在哪兒”
“尼日利
亞。”莉莉又瞟她一眼,“整個營地都是從尼日利亞逃來的。”
尼日利亞
這是一個陌生又遙遠的地名。西岱在腦中的地圖上找了找,甚至不太懂清楚這個國家的具體位置。
“現在天冷,又是聖誕節,沒地方住也找不到工作。”莉莉道“很多人都熬不過這個冬天。”
西岱想起去年協和廣場上徹夜肆虐的寒,不禁打了個哆嗦。
昨夜被狄倫折騰得夠慘,今天又起了大早。西岱與莉莉忙活完,便回到辦公室捧著牛奶慢慢呷。很快,她腦袋愈發沉重,不自覺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帳外呼嘯的風聲將她從夢中喚醒。
7:33a,氣溫2攝氏度。
西岱揉揉眼睛,呆坐了少頃,決定溫了牛奶給狄倫送去。
在工作人員的熱心指引下,她在某個飲水器前找到了狄倫的身影。莉莉也在那裡。她才走近幾步,便聽到莉莉的嗓音順著風聲傳來
“聯合國難民署尼日利亞分署給你發通知了”
西岱的步子一頓。
俄頃,男人低聲嗯了下。
“你準備去麼得半年呢。”
那端沉默良久。寒冷風聲中,西岱終於聽到男人淡漠的回答。
“去。”
莉莉道“你的小女朋友還不知道吧一去就是大半年,準備怎麼和她說”
狄倫熟練地點燃一支煙,兩頰微陷地嘬了一口,沒有再作聲。
渾身血液都像被僵住。西岱捧著那杯冷卻的牛奶,順著來時腳印走回工作室,僵坐在椅子上,一直等到狄倫回來。
“走吧。”
他來時帶入了一陣寒意。見她隻穿著單薄的毛衣,他沒有走近,隻是站在門口。
“快把大衣穿上,我們回家了。”
西岱定定看著他,像在打量一個初次見麵的人。
男人黑發黑眼,神情淡薄,待她體貼溫柔,是她的枕邊人。昨天夜裡,她幾乎以為倫狄倫向她敞開了心扉。然而此刻,所有的感慨、悸動、愉悅與密語都成了天大的笑話。
他的那些欲言又止,那些含混不清的過去,那些被隱藏的故事,都表明他有所表留。
“好。”
回家的路上,沿途景物都被大雪掩埋,蒼白又冰冷,一如她此刻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