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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踞鬼城後方的城主府裡,一處守衛森嚴的殿堂正中,平放著一麵巨大的水鏡。
水麵平滑,沒有一絲皺痕,清晰地呈現出鬼城某處的情形。
一個金棕色雙瞳,滿頭白發如鋼針般豎起的中年人,俯身查看著水鏡。
他便是鬼城的管轄者,白虎一族的族長胡寅。
胡寅修為高深,暴露妖身的獸耳與獸尾,自然早就隱去了,瞧著與人類無異。
水鏡另一邊,站著個眉眼冷峻,下頜一綹長須的道士,腰間佩劍,一身青袍,衣角繡有蓮花紋,正是那名帶隊的青蓮劍宗長老宋礪。
為了將應龍困在這座鬼城裡,他也頗費不少心思。
水鏡之中,胸口寫有“鬼差”二字的白衣少年,正猶如真正的鬼差那般,精準無情,一個個收割著滯留人間的遊魂。飛濺而起的血花,幾乎要透過水鏡,從鏡麵潑灑出來。
不止是遊魂,也有察覺到所統禦的倀鬼消散,憤怒尋仇的虎妖。
“虎族這一回損失慘重啊。”眼見又一個年輕虎妖死在那把剔骨尖刀之下,胡寅輕聲感慨。
身為族長,他已提前告知幾個高階虎妖離開,留在城裡的,其實都是棄子罷了。
“胡族長若是看不下去,等不及了,那你出手便是。此世的應龍不過金丹境界,胡族長隨手就能打發了他。”宋礪說道。
胡寅搖頭“應龍畢竟是妖族舊主,我若親自動手,便是噬主,必定招來天譴。何況他身上,仍有強盛的氣運”
嗬,宋礪聞言,心底冷嘲了一聲。
那場覆滅了妖族王城的浩大天譴雷劫,其中有不少,要“歸功”於吃人造孽的虎族。若非應龍將全部雷劫一力扛下,你們虎妖一族,在當初就已粉身碎骨了。
果然是妖。涼薄狠毒,不識好歹。
聽胡寅提起“氣運”一事,宋礪也掐訣,催動了望氣之術。
水鏡中的畫麵,旋即出現些許變化。就見那名白衣少年,渾身籠罩著一股衝天的青色巨柱,正是天地所鐘的氣象。
如今天道偏移,妖族不得登仙,這是演道仙尊以身合道,強行扭曲天意的結果。
但這位仙尊,也未能完全掌控天道。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妖族衰敗散亂,境況已然跌落到了穀底,氣運卻變得空前強盛。天道有意賜予妖族再次翻身的機會。
應龍身為妖帝,與妖族的興衰息息相關,他的氣運,自然遠超常人。
“氣運再強,也不過回光返照,是妖族落日前的餘暉罷了。”一個金光織成的幻影,閃現在廳堂中。
“見過仙尊大人”胡寅和宋礪同時躬身,恭恭敬敬道。
宋礪語聲中的尊敬,是真心流露的。
這位仙尊本來可以飛升仙界,卻為了未竟的滅妖一事,留在了人間。
自己前些年拒絕了一名想要拜入門下的人妖混血弟子,就被仙尊看中,拉攏入了這個地下勢力。
勢力的唯一宗旨,便是,人族獨尊
“仙尊大人,胡某也知妖族氣數已儘。塵埃落定之後,還望仙尊大人為我施法,將我轉變為人族。”胡寅再次請求。
“此事是我許諾過你的,你且放心。”金色幻影道。
“是,多謝仙尊大人。”
宋礪又不禁暗暗冷笑。聽說演道仙尊昔年,因為至親被虎妖吞食,才堅定了滅妖之心。
為了滅妖,他犧牲了升仙的機會,還犧牲了他怎麼可能放過你們虎妖
等到妖族滅亡,也就是你虎族滅亡的日子。
“以應龍現在的氣運,想要毀滅他,有些難辦。若能誘他殺害一些凡人”胡寅又說道。
氣運是可以改變的。傷天害理,濫殺無辜,會大大妨害自身的氣運。
鬼城之中,畢竟都是一些不該留於世間的魂魄,應龍將他們送走,符合天理。那股衝天的青色氣運,削減的速度極為緩慢。這絲削減,也是因他殺伐過重,天道給他的警告。
“應龍不會隨意殺戮凡人。等他徹底瘋癲了,氣運便會逐漸衰敗。”金色幻影道。
一直沉默的宋礪突然開口“應龍還能維持神智,他養的那隻貓似乎起了不小的作用。不如先動手,殺了那隻貓”
“我試探過,”化為金色幻影的演道仙尊說道,“這隻貓的氣運,甚至還要強過應龍,它身上有燭龍遺留下來的氣息。”
“燭龍他不是早就帶著一群妖族進入妖界了麼”胡寅一驚。
上古時代,龍族曾有兩位至高神龍,一為應龍,二為燭龍。應龍扛下天譴雷劫後,雖然沒有當場魂消魄散,卻也被打成了一縷殘魂,不得不曆劫輪回。
失去他的妖族實力大退,無力抵擋人族聯軍的攻勢。情勢嚴峻之下,燭龍帶著一批願意跟隨他的妖族,進入了一個貧瘠荒涼的新生小千世界,被後世稱為“妖界”。
據說那裡靈氣匱乏,連晝夜都還沒有分化。那批妖族待在裡麵,隻會逐漸流失靈力,絕無突然回歸,反攻此界的可能。所以曆劫的應龍,就是妖族複興的唯一希望了。
早已消失的燭龍,竟還能暗中出手,埋下一枚棋子
“無妨,我也留了後手。”金色幻影道。
“是。”
沐雪風腳步不穩,漫無目的地行走在街巷中。
沉重的喘息聲,甚至一時蓋過了顱腦裡響徹的厲鬼號哭。
手臂上用布條裹好的傷口再度崩裂了,劇痛鑽心,但他仍攥緊了手中的尖刀。
身體發燙,意識眩暈,腳步虛浮,他像飄在這片霧氣裡一片濃稠的,帶血的,哭嚎的白霧。
隻有指間冰冷的刀柄,維係著他最後的意識。
還未倒下,便還要繼續殺
一陣喧鬨的嗩呐樂聲,從附近的某條街上響起。本來也無處可去的沐雪風,不知不覺便循著樂聲,走了過去。
當他視野裡蒙了一層血膜,變得有幾分遲鈍的視線,透過霧氣看到了那一長串的送親隊伍時,對麵也看清了他。
“是殺人魔”“救命”“快,快跑啊”
歡天喜地的嗩呐聲驟然停頓,一連串的尖叫響起。
眾人轟然逃散。
“殺人魔在附近活動”的消息,孫家人早就知道,迎親隊伍並不知情。但見此情形,全都反應過來,轎夫丟下轎子,樂師拋下樂器,紛紛拚命奔逃。
沐雪風勉強抬起眼,冷漠地看向那群驚慌失措的人們。
他沒興趣,也沒力氣挨個去追。但是遲早,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滿地狼藉的街心,花瓣被踩碎的香花四處散落。一抹喜慶的大紅色,格外顯眼地矗立在那裡。
是頂花轎。
若沐雪風曾受過情傷,看到花轎也許更會發狂,但他沒有。殘存的最後理智,讓他隻是瞥了一眼那頂孤零零落在原地的花轎,心裡浮起一絲微弱的憐憫。
轎子裡的新娘,在出嫁路上被人拋棄,沒有一人肯拉上她逃跑。
沐雪風從花轎旁走了過去。
這時,一陣風起,又或是轎中人主動掀開了轎簾。沐雪風不經意朝裡麵掃了一眼,站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