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_全文完結後,我回來了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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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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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丹熹從懸星殿出來,有女官立即迎上來,為她披上一件雪白的雲錦鬥篷,撐開油紙傘遮住了頭上飛雪。

“殿下,外麵雪大天冷,主君命我們護送您回去。”

沈丹熹抬手推開傘沿,望了眼紛飛的大雪,開口說話時,唇齒間已能見霜白的水霧。昆侖的深春之景,因為昆侖君一怒,都被埋入茫茫雪霧當中。

作為惹惱昆侖君的當事人,沈丹熹卻半點沒有悔過歉疚之心,她接過傘,緩步往外走,說道“不用跟著我,我自己回去。”

女官和侍衛互相看了看,躊躇地往前跟上兩步,“殿下,還是我們護送您回去吧。”

沈丹熹往後側頭,傘沿下露出的半張側顏如風雪一樣冰冷,跟隨在身後的女官和侍衛腳步齊齊一頓,那一瞬間,諸人心中都浮出一抹惶恐之意,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眼前的神女和以往不太一樣了,不再允許他們有半點擅作主張的欲圖,即便那是為了她好。她身上與生俱來的威勢,重新在眾人之前劃出一條天塹,不容跨越,不容冒犯。

女官和侍衛靜默地站在原地,目送那一道身影隱沒於雪霧中。

沈丹熹沿著懸星殿外的長階下行,垂眸看了眼被凍在白玉長階上的兩灘血跡,提裙繞行過去,踏上宮闕之間的懸橋,往熹微宮走。

昆侖山上風雪大作,將花樹都遮擋進一片雪白之下,寒風嗚嗚地刮過耳邊,帶著能割傷皮膚的冷意。

方才在殿中時,沈瑱問她對殷無覓的殺心源自何處,沈丹熹細細一想,還能源自何處呢

源自骨子裡就對他的厭惡,源自親眼目睹“丹熹神女”是如何在係統的指示下,低三下四求來的這份能夠拯救蒼生的大愛,源自他如今所獲得的一切,皆是從她身上刮去的。

這份大愛讓她失去了很多東西,身軀,尊嚴,自我。

讓她在九幽經受了三萬年的孤寂折磨,讓她靈魂生潰,醜陋不堪。

哦,還讓她失去了身邊人的愛。她現在看沈瑱,也覺得不過就是一個掛著“父君”頭銜的陌生人,一個彆人的父親。

親眼見證沈瑱對穿越女百年的寵愛,親耳聽見他說更喜歡變了之後的穿越女,沈丹熹已經無法再信任他。

所有的不甘被她咽進肚裡,掩進潰爛的魂魄裡,沈丹熹淡聲回道“我不愛他了。”

沈瑱手肘撐在桌上,指腹按揉額角,等了片刻,沒等來彆的解釋,甚覺荒謬。他凝目盯著她,像是想要透過她的軀殼,直接注視內裡的靈魂。

沈丹熹抬頭迎向沈瑱的目光,未有半分收斂,從回到昆侖,站到他麵前之後,她的父君便一直用著這樣審視的目光仔細打量她,好似想透過一切細枝末節去審查她為何會變成這樣。

如果當初他也能用這般細致的眼神去審視一下穿越女,該有多好

穿越女也並非完全偽裝得天衣無縫啊,她要在係統的任務下,卑躬屈膝地去討好一個低賤地魅,這不就是最大的破綻麼她沈丹熹就算真的愛上什麼人,也不會為了一個男人這樣折辱自己。

明明是他與母神親自將她教養成這副模樣,她是什麼樣的性子,他難道不清楚

就算他不曾看見過穿越女卑微討好的樣子,那在她親自從他手裡拿走那杆筆,往“微”字頭上加上三筆,要求將小字改成“薇”時,他難道就沒有一瞬間的懷疑

神通廣大的昆侖神君為何能眼瞎目盲到如此程度叫另一個魂魄占據自己女兒身軀百年,在他眼皮子底下,徹底抹去她的痕跡,放心大膽地做自己,他卻毫無所覺

她回來之後,反倒是引起了他的警覺和懷疑。

沈丹熹轉念一想,也是,她回來的這麼幾日,所做之事樣樣都是穿越女絕不會做的,這樣大的變化,當然比穿越女耗時百年潛移默化的改變,來得明顯。

可要她學著穿越女那樣細水長流,她可做不來。

沈瑱看了她許久,所出口之言帶著神諭般的威肅“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沈丹熹,昆侖的神女可以隨性恣意,活成你想要的任何樣子,但唯獨不能是這樣。”

沈丹熹從他的口氣裡聽出了失望,這曾經會令她寢食難安,日夜反思,如今已經在她心裡引不起絲毫波瀾。

她歪了下頭,鬢上的孔雀翎色澤濃豔奪目,試探性地問道“若是他本性為惡,將來會犯下滔天大罪,令三界難安呢”

沈瑱道“沒有誰有資格審判未來之罪,就算是天帝也不能。”

現在的殷無覓早已不是當初囚困於昆侖山腳下的低賤地魅,他是神女結過契的丈夫,是天帝下旨認可的閬風山主,是昆侖君悉心栽培了數十年的內定繼承者。

沈薇為了扶持他,將神女昔日擁有的一切人和勢,都拱手送與了他,退居幕後的這麼些年,殷無覓在昆侖的權威,可能早已超越她這個神女。

她動不得他,至少不能再像晟雲台上時,那樣明目張膽地動他。

雪風掀起傘麵,將油紙傘吹落懸橋,傘麵上繪製的紅梅一點點被雪色掩蓋。沈丹熹站在懸橋中間,看了一圈四麵飛雪,忽然發現,這雪花與九幽飄飛的灰屑何其相似。

她站於茫茫大雪中,依舊是孤身一人。

沈丹熹心跳忽然加速,眼前生出幻覺,在她眼裡的天地極快地暗下來,風雪密得遮掩住天光,雪也變成了鉛灰色,懸橋兩麵的宮殿都在她眼中猛地拉遠,宮闕內的燈燭輝光大片大片地熄滅。

天地瞬間化成了囚籠,在越來越暗的視野裡,沈丹熹用力扣緊懸橋的鐵索,驚惶地瞪大眼,她似乎看到灰燼當中堆砌的一座座墳塋,還有被她從墳塋裡刨出來的枯藤。

“不對,不對”沈丹熹用力揉眼,跌跌撞撞地往前逃了幾步,跌坐到地上,已分不清眼前所見的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象,“不對,我已經出來了,絕不能再回去”

她抓起一把雪,看它們在手心裡,時而是潔白無瑕的,時而又是鉛濃的暗色灰燼。

究竟是雪,還是骨灰

沈丹熹怔怔盯著片刻,實在辨不清眼中真假,索性抬手抓了它們塞進嘴裡。

遲鈍的五感緩慢地感受到了雪的冰涼,感覺到了它們在舌尖融化。

沈丹熹咽下一口雪水,多餘的雪從嘴裡嗆咳出去。

是雪。

九幽是沒有雪的。

她開心地笑起來。

意識從這種恐懼中掙脫出來後,眼中的幻象亦隨之消散,周圍重新亮起來,熹微宮的殿宇隱隱可見,光亮雖被風雪遮掩,但一直都在。

一簇火光出現在懸橋上,比周圍一切都要明亮的光芒立即吸引了她的注意,沈丹熹抓住鐵索站起身,強迫自己收斂住外放的情緒,撣去身上碎雪,維持著體麵,看著那光距她越來越近。

修長的身影從風雪裡走出,手裡提著一盞琉璃燈,燈盞內的雀火靜靜燃燒。

他穿著顏色十分濃鬱的靛藍色錦服,外罩同色織金紗衣,狂風將他的袖袍吹得鼓動起來,束在金冠中的長發,亦隨風而飛揚,發中夾雜五色絲絛。火光映照在他的發冠,映照在他滿身的刺繡,金色的羽紋格外耀眼。

像劈開陰霾的一束金光,填滿她的瞳孔。

漆飲光走近她身前,低眸看她,雀火的光將她整個裹住,說道“殿下,我找了你好久。”

沈丹熹將琉璃燈奪過來,握進自己手裡才覺安心,她克製著心中餘悸,平靜地回道“你找我做什麼”

漆飲光沒說是因為封鎖雀火的那三根魂力金絲震顫,引得雀火搖曳。

他看了一眼她緊緊握住燈杆的手,用力到手背上的筋都浮出來,溫聲道“隻是在熹微宮等得太久,想出來走走,順便來接殿下。”

“多管閒事。”沈丹熹冷哼,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說道,“你接到了,走吧。”

“等等,殿下。”漆飲光側身阻了阻她的腳步,在沈丹熹不耐的目光中,抬手屈指,在她頰腮上掃過,蜻蜓點水一般,“你臉上有雪沫。”

沈丹熹瞳孔微縮,猛地揮開他的手,“彆碰我。”她嫌惡地以袖蹭臉,大步離去。

漆飲光垂下手,目光移向橋麵薄雪上淩亂的腳印,彎腰從地上抓起一小團雪喂入嘴裡,冰雪在舌尖緩慢融化,流入喉嚨裡。

昆侖山上的雪乾淨純粹,寒氣刺喉,算不得什麼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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