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房間裡的擺設布局基本維持著阮琇玉長住這裡時的風格和習慣,又亮堂又溫馨。他相信聞鶴城很快,就能從心底做出真正的取舍和分割來。
聞昭非又給聞鶴城把了脈,再輕手輕腳地開門從二樓大套間裡出來。
客廳,聞昭非走來,音量不高不低地說明,“大哥,大嫂,爺爺身體有些不適已經吃藥睡下了,佩佩在房間裡陪著他,這是爺爺給小悠的,這是我和佩佩給小悠的。”
聞昭非將兩個數額相同的紅包,遞給聞向海妻子王愛琴懷裡抱著的女童,“小悠要健康長大。”
“這樣啊,謝謝三弟,”王愛琴替懷裡的女兒收下紅包,又哄女兒喊人,“說謝謝三叔。”
“謝謝三叔,”聞悠然已經能流利地說話了,陌生又靦腆地看一眼聞昭非,乖乖學著說了。
“乖,”聞昭非朝小女娃淺淺一笑。
王愛琴麵色稍有緩和,她看去聞向海,他們原以為老爺子特意接他們過來是要留吃飯的。
現在看聞昭非見麵就給紅包的意思,明顯就是要送他們走了。聞昭非特意拿了紅包,又對小悠態度如此溫和,大抵說的都是真的。
聞向海餘光掃到齊齊瞪向聞昭非的聞想姝和聞想楠,忍不住猜測起是否是這倆人的強行蹭車行為惹到聞昭非了,連帶著他們也不想招待了。
聞向海走來,指了指窗戶邊。
聞昭非抬步跟著他走去,“我說的都是真的。另外,向青也通知過你們,你要如何選擇是你自己的事情。”
聞向海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們沒要出席婚宴,二叔小叔倆家一起來拜年正好遇上爺爺安排來的車,她們自己跟上來的。”
此外就是他和倆堂妹的關係到底不算交惡,不能讓已經上車的兩人下車去。
他又想聞鶴城年紀大了,大多時候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一直以來聞鶴城對孫兒孫女也要比對兒女們都更寬容些,未必就是真的不想見聞想姝聞想楠。
“時間還早,不留你們吃飯了,我讓郭叔送你們回去,過倆天等嫂子休息日,再安排車來接嫂子和小悠來家裡玩。”聞昭非點點頭,他對大嫂和大侄女兒沒有意見,今兒確實是他們家裡不適合宴客和招待小孩子玩兒。
聞向海在學校工作,複工時間還早,但王愛琴應該和其他人一樣明後天就會複工,他具體說到休息日,就是表示沒有糊弄、搪塞的意思。
“行,你們安排車前記得先打個電話,”聞向海點點頭,相信了聞昭非的話。原也是這邊安排車去接的他們,若非真的身體不適,老爺子肯定願意見一見重孫女兒的。
聞昭非提醒道,“楊嬸至少提前兩小時打過電話,不會沒打電話。”
小孩子出門肯定不可能臨時就讓他們過來,楊嬸至少提前倆小時,但接電話的人明顯就不是聞向海或王愛琴,聞宇軒和聞明軒倆家這麼巧一起來拜年,肯定也不是巧合。
聞向海立刻意會聞昭非話裡的意思,他點點頭,走向妻子,從她懷裡接過自己的女兒,“走,爸爸再帶小悠坐車玩兒,好嗎”
“好,小悠喜歡坐車車”聞悠然立刻被哄得笑起來,對她而言,在大人懷裡聽他們說聽不明白的話,還不如趴在車窗邊看窗外的景色有意思呢。
那邊楊嬸也打包了許多小孩子愛吃的糕點水果和兩罐奶粉,讓他們一起帶走。
王愛琴看到這些東西,自然更傾向於相信聞昭非沒有不喜她和小悠。如此更不會受聞想姝和聞想楠眼色挑撥,和原就不熟的聞昭非提出什麼異議來。
在即將被送出客廳時,聞想楠放棄繼續挑唆聞想姝出頭,她笑著看向聞昭非,“三哥,上次是我不會說話,我同你道歉,我是真心實意來邀請你和三嫂來參加我的婚禮。”
季家致力於讓她和季麟結婚,看重的不隻是聞明軒研發副部長的身份,還有聞家百年聲望和聞鶴城一生經營的人脈。
現在聞鶴城幾個電話讓兒女兒孫們都不敢出席婚禮,季家那邊該不滿意了,他們不滿意後,為難的可就是被嫁去季家的她了。
聞向北聞向東已經不想再來,聞想楠自己卻不能這麼放棄。
聞昭非看著聞想楠沉吟不語,等著聞想楠給出什麼他無法拒絕的理由,聞想楠又走近兩步。
聞昭非下意識避開,提醒道,“我聽得見。”
聞想楠差點被氣笑,聞昭非對她的嫌惡不要太明顯,忍下怒氣,她揚起下巴,一改之前誠懇的模樣,似笑非笑道“不知你知不知道鐘曼麗我媽把她也邀請來了,她和任家外婆會在婚禮那天從海城過來的。”
鐘曼麗和聞家季家都沒什麼親戚關係,但鐘曼麗是聞昭非的表姨,當年就是她設計了任顏,任顏和聞明軒發生關係不得不火速結婚。
鐘曼麗最終也沒能嫁給和任顏互有情意的竹馬,但鐘曼麗在任顏病逝不久,就取得任家上下的原諒,在海城那邊過得絲毫不差。
因為政策也因為地域原因,聞昭非從未見過生母那邊的家人,但在婚禮的那天,他不僅能見到當年害了他母親的人,也能看到他母親任顏那邊的家人。
聞想楠看聞昭非依舊不應任何話,心中卻已經傾向於聞昭非會願意帶著林琅出席了,她的婚禮絕對能算是聞昭非向所有“故人”們宣告歸來的最佳場所。
聞想楠轉身朝外走去,隱隱約約聽不清的聞想姝猶豫地看一眼樓梯也跟著走出去,聞向海和王愛琴已經抱著聞悠然上車坐好了。
他們來白玉樓停留的時間沒有超過半小時,聞昭非送他們出了鐵門,才返身回到白玉樓大套間門口。
少許起伏的心情迅速沉澱,聞昭非開門進來。
床上的聞鶴城已經從淺眠進入深眠中,林琅歪頭枕在椅背上一頁頁地翻書,看到聞昭非進來,臉上立刻露出笑容來。
聞昭非走來和林琅擠著坐到這個套了坐墊和靠墊的椅子上,低聲道“都走了。我們一起看。”
“好,”林琅調整一下姿勢,改靠在聞昭非懷裡繼續看書。
他們都沒有看得太認真,聞昭非不時給聞鶴城測測體溫,測測脈搏。
聞鶴城沉沉的一覺睡到了下午兩點多才醒,睡夢中他回顧了他和阮琇玉的一生,有做錯和做不夠的地方,但絕不該是那樣地收場。
“您吃點兒東西,您要做什麼,我們都陪著您,”聞昭非大抵從聞鶴城的表情裡猜出一些,但對他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聞鶴城的身體。
“好,”聞鶴城點點頭,又朝林琅主動笑了一下,“我沒事,我要好好活著。”
僅僅看那些人有個什麼結局還不夠,他還要繼續等他們挨槍子兒,等他們出獄,不會容許自己的身體拖後腿。
到客廳吃過東西後,林琅和聞昭非陪著聞鶴城去了一趟報社,報社主任就是聞鶴城的學生,他們要發的告示也屬於廣告的一種,許可範圍內,報社主任給予了方便。
1978年,2月12號,大年初六,周日。
聞想楠和季麟的婚禮如期在這天舉行,但從一早起來,這就是極為不順的一天,京城早報頭版顯眼位置,聞鶴城親筆手寫了一封斷絕關係書。
聞鶴城代表自己、聞家先人、逝去發妻和聞昭非同聞明軒斷絕關係,也將聞明軒那一口本的人悉數逐出聞家族譜。
這份斷絕關係書寫得非常具體,聞家饋贈了聞明軒什麼,聞明軒又回報了他什麼,完全不成正比。
聞鶴城和阮琇玉在聞明軒成長以及他婚後,幾次給予他的饋贈和幫助,光錢就超過三千塊,兩套房子,兩次婚禮的聘金聘禮。
再就是聞向北聞向東成婚後,聞鶴城讓楊嬸給他們送的兩百禮金。
聞鶴城已經找律師打算和聞明軒要回他能拿回來的那些,就算捐出去,他也不想給害了阮琇玉的聞明軒聶雪一家子用。
聞鶴城這一出手直接讓原就是看在聞家麵子,才決定出席的那部分人不來了,和聞家關係相對一般的人也怕受影響,還在觀望中。
所以原本該在中午前就門庭若市的季宅呈現一種怪異的冷清感。
“機械廠上萬人,但怕湊不齊二十桌宴席嗎”曹美英看了報紙後也是又氣又怒,她也沒想到一個快入土的老頭子能在這天給他們這樣搞事情。
季靳亦絲毫沒有被安慰道,他拍著桌子震天響,“我要機械廠湊齊的那二十桌人乾嘛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們算計來算計去的,連一個老頭子都沒搞定。”
季靳亦說的不止是曹美英,還有聶雪,他還配合著她搞了幾回聞家,但最終還是讓聞鶴城釜底抽薪那般擺了一道。
當初就沒必要搞阮琇玉,就該把聞鶴城也直接弄鄉下勞改去,聞鶴城的年紀未必還有命回來給他添堵。
沒有聞鶴城的聞家才更好讓他掌控和利用,聶雪和曹美英卻局限在報複一些小仇小恨上,一個老太婆死了能成什麼事情。
“你和我發什麼邪火麟兒和我回去,這婚禮不辦了,”曹美英這麼說著,卻也沒動。
這個婚禮已經進行到現在了,不可能就這樣不辦了,這樣一來季家丟的麵子更大,或還有人真以為季家不行了,紛紛落井下石可就不好了。
這些年下來,曹美英已經和季家、季靳亦深度綁定,季家好不了,她要的榮華富貴、奢靡生活也沒有了。
宋雲齡卻好似看不懂眼色那般,響亮地應了一聲,“好,我們回家。”
應聲的宋雲齡被季靳亦和曹美英同時瞪了一眼,他們眼中的宋雲齡就是個媽寶男,懦弱又沒主見,曹美英說什麼,他都說好。
“好什麼好看看現在什麼時間,還不去接親今兒就是天塌了,這個婚禮也得給我辦下去我還在,季家還在”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季靳亦不信一個糟老頭子能撼動什麼。
季麟也不過是一個繼子而已,他想要聯姻用的兒女多的是,京城裡最不缺的就是類似聞家這樣的百年大家,隻要他們安安穩穩地送走進駐機械廠的那些人,之後有的是他操作空間。
曹美英也走來催季麟帶著車隊去聞家接親,住在機械廠家屬院附近的小彆墅樓裡的聞明軒一家,大抵是和季靳亦類似的想法。
今兒雖然被聞鶴城擺了一道,但婚禮還是要進行,且還得比之前都更榮隆、更體麵地進行下去。
讓兒子們出去,獨自一人在書房裡的聞明軒手都在抖,又震驚又生氣,不理解聞鶴城居然能對他狠心到這種程度。
聞明軒嘗試打電話到京大辦公室和白玉樓,無一例外都在占線,聞鶴城的不少朋友和學生們看到報紙也紛紛打電話去慰問和詢問情況。
聞鶴城給出地態度和在報紙上表明的一致,他對聞明軒已經沒有任何父子之情。
打電話來的人自然也都聽說了聞明軒要和季靳亦結親的事情,他們大多為聞鶴城惋惜有這麼個拎不清、不顧聞家名譽的兒子。
現在卻又佩服起聞鶴城當斷則斷,如此,他們也不用再看在聞鶴城麵子上給予聞明軒那一家子什麼方便了。
下午兩點的京城火車站,聞向海和被安排來的郭浩一起給下鄉回來的聞想婼接車。
聞想婼不僅自己回來了,還把鄉下的丈夫和兒女一起帶回來了。
“哥你這是什麼臉色啊,看到我就這麼不高興嗎”聞想婼一眼就認出自己的親哥,上車後,又很快發現聞向海心不在焉的態度。
“不是不是,彆誤會,和你們沒關係今兒是想楠的婚禮,”聞向海不得不和聞想婼解釋了一番,因為聞鶴城登報的那一番操作,原本還在父親和親弟弟之間糾結的父親立刻不敢再有多餘的想法。
聞昭非讓郭浩開車來送他一起來接聞想婼,他順便一起出來透透氣,從他的角度自然也理解不了聞鶴城為何能做得那般決絕了。
聞想婼聽得目瞪口呆,又見聞向海忽然喊停郭浩,“郭叔停車,靠邊停車”
“怎麼了”聞想婼不知聞向海說著爺爺和小叔一家子的事情,突然又這麼激動起來。
“那些是警車對吧,怎麼都往季宅開去了也不對,那邊也可能是小叔家,”聞向海突然看到一列綠殼警車往熟悉的路段開去。
那條路過去就是機械廠的家屬院去,季宅和聞明軒的小彆墅樓都在那附近,眾所周知今兒是季宅在辦婚禮,那邊現在肯定是賓客雲集,他很難不猜測這些警車是衝著他們去的。
“郭叔,麻煩你送想婼他們回我家,我去看看,沒什麼大事兒我就自己坐公交回去,有事的話我會附近找郵局給爺爺昭非打電話的”
聞向海同郭浩交代好,又看向聞想婼,“我去瞧瞧,你們回家好好收拾好好休息,明兒爺爺肯定會再安排郭叔來接你們去見他。妹夫,抱歉啊。”
“沒事兒,是我和想婼給大哥添麻煩了,”韓威原也以為是聞向海或聞家對他有什麼意見,跟著聽了兩耳朵後就能理解了。
今兒可真是不巧,讓他們趕在這個時間點兒回來了。
聞向海下車來,走了幾步就跑起來往舉辦婚禮中的季宅走去,他趕到的時候,他其實隻看到尾巴的十幾輛警車、軍用車將季宅團團包圍起來。
像聞向海這樣察覺什麼跟來看熱鬨的人也圍了一圈,入眼都是持槍的軍人和警察們,聞向海也不敢強闖或搭訕去問什麼。
忽然,聞向海看到一個眼熟的側臉,“冬心趙冬心,是我,昭非的大堂哥。”
趙冬心揚手後,聞向海被允許走近來說話,“大堂哥怎麼在這兒,你也是來參加婚禮的”
“沒有沒有,我和郭叔去火車站接想婼回家,路過這裡瞧見,來瞧瞧怎麼回事怎、怎麼回事”
趙冬心不笑時還挺唬人的臉忽然揚起一點兒笑容,他看向聞向海道“你看到了,我們來抓人”
“大哥不是來參加婚禮,就邊上看熱鬨吧。”
趙冬心臉上的表情消失,他大步朝透著濃重不安味道的季宅走去。
他們手持逮捕證和入室搜查證而來,不僅是季宅,聞明軒住的小彆墅也有警車包圍起來搜查。
季靳亦、聞明軒和鄭重餘等人涉嫌嚴重職務侵犯、侮辱婦女等罪被逮捕。季靳亦和前妻的兩兒兩女以及曹美英和聶雪也沒有被例外。
季宅被重重包圍時,宴席才剛開始,季靳亦站在布置好的禮堂中央侃侃而談,新郎宋雲齡和新娘聞想楠還沒來得及從婚房換好衣服下來。
宋雲齡並沒有去換衣服,而是提前進到季靳亦書房和主臥裡,將可能是重要證據的東西全部裝進背包裡單獨放起來,防止季靳亦察覺不對,安排人進來銷毀。
穿著紅色繡花裙的聞想楠從婚房裡出來,看到行色匆匆路過的宋雲齡,怒瞪看來,“季麟你去哪兒了都到現在了,你還和我避嫌啊”
他們今兒可就結婚了,季麟居然連換衣服都不和她同房,她很難不懷疑季麟是純粹避嫌,還是純粹不喜她。
宋雲齡看向聞想楠,低了低頭,“對不起。”
“什麼”聞想楠被宋雲齡過於正經的道歉弄懵了,如此冷峻又帶著歉意的宋雲齡,也是她第一次見。
聞想楠恍然察覺眼前的宋雲齡才是真正的他,莫名還挺吸引人。
這時,宋雲齡繼續道“我是宋雲齡,我們的婚禮取消,從此以後,我們男婚女嫁各不相乾。”,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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