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希望我被整嗎?胡能來盯著他問。
也不是,我隻是感覺不公平。馬武重複著意思差不多的話。
那個新去的尼姑不會整我,就算要整我,讓我挑完一個禮拜的水也願意,無所謂。說這話的胡能來圓圓的臉上還浮著一絲笑紋,他晃蕩著一擔空水桶就要走了,走時還說,我想,新去的尼姑用不著整我,告訴你,馬武,巴吉庵嶺上的那口丹泉石窟今天就恢複冒水了,所以用不著再要我挑水送去。
是真的嗎?馬武追上走了幾步的胡能來用懷疑的口氣問。
你不信可以去看。胡能來說著,頭也不回就上路了。
馬武上了巴吉山來到巴吉庵不見動靜,門口沒人,也沒聽到誦經的聲音。他先沒有進庵裡看,而是跑到庵前山坡上看,果然那口丹泉石窟有著盈盈的清澈的泉水。他就在心裡說:難怪胡能來不需要挑水了。
馬武轉身離去,走下坡麵之際,突然好像迎麵被人踹了一腳,他一個趔趄,尚未摔倒,但感覺膝蓋疼痛,他扯起褲桶一看,膝蓋腫起一個青皰,就越發有些不服氣,但又無處發泄,隻好自認倒黴。
這會兒,他走路的步子都不能快,一走快膝蓋還痛得更厲害。他隻好慢慢走,要走進庵內找到那個新來做尼姑的婦聯主任,就挑水的事兒訴說內心的不平。
在庵內的一間房裡,老尼姑正在給現在的佘青葉剃度,一把又黑又密的頭發沒有讓它掉落在地上,而是由老尼姑抓在手裡,然後放進一個紅布包交給已然成了禿頭的現在的佘青葉。
她說,佘青葉,我現在給你取個法號,叫淨素,也就是淨素尼姑吧!不再叫你的俗名了。又指著淨素尼姑拿在手裡的紅布包說,你把這個裝了頭發的紅布包拿出去,最好埋在土裡。你斷了煩惱絲,也讓這俗世紅塵中的煩惱絲歸於塵土。
尼師,淨素恭敬照辦。說過這話的淨素從坐椅上站起來拂一拂新穿的淡藍色的尼袍,正要將手裡的紅包拿出庵去,取钁頭上山刨坑掩埋,忽然耳邊有一個聲音在說,淨素,恭喜你圓滿剃度。
淨素一聽知道是丹泉神,便回答,謝謝大神吉言。老尼姑一聽,問道,你跟哪個大神說話?
就是給丹泉石窟恢複冒水的丹泉神。大神跟我說話,隻有我能聽到,尼師是聽不到的。淨素如實地講。正要挪步,又聽到丹泉神在耳邊講,那個挑水的馬武來找你,他對本神不敬,到丹泉石窟邊看見恢複冒水了,也不施禮,我剛才踢了他一腳,就是要教訓他一下。
話音方止,就聽到庵內前廳有人叫喊,1隊的婦聯主任還在庵內嗎?
淨素立馬出門趕過去,看見在前廳走路的一隻右腳有點跛的馬武在獐張)頭鹿睩)腦地叫喊著同樣的話,她答道,這裡沒有1隊的婦聯主任,隻有淨素。
跟來的老尼姑說,施主,淨素已出家,以後你不要叫她俗家的職務和名稱。
馬武認真打量一襲尼袍加身、光頭又不苟言笑的淨素,直接說出內心的不快,淨素尼姑,我問你乾嗎處事不公?
什麼不公?淨素反問。
你讓我們兩個人一個禮拜每天給巴吉庵挑一擔水來,為什麼隻要胡能來挑一擔水。當初把丹泉水搞臟了,我們三人都有責任,乾嗎對胡能來追責那麼輕?相當於沒追責一樣。而對我非常苛刻,下雨天都要我挑擔水上山,這太不公平了。馬武說這話,把頭偏到一邊,好像不敢正視麵前的淨素尼姑。
不必要跟你解釋,你去問施家畈大隊7生產隊盲人五保戶胡爹爹就清楚的。淨素尼姑說過這話,瞅著他有點跛的右腿接道,你的傲氣不消的話,你膝蓋上的那個皰也就不會消。
原來你又整了我?馬武說著,不過口氣不敢凶。他勒起右邊褲腿,膝蓋上那個發青的腫得像鳥蛋的皰就顯出來了。
我在哪裡整你?是你自己招感來的。淨素尼姑這麼講,走向門旮旯,拿一根木杖給他,說你用這個拄著下山,你的傲氣消了,膝蓋上的皰自然會消。
馬武接過木杖,頓生感激之情,遂跪下尚健無礙的左腿向淨素尼姑磕頭,說我這就下山去找盲人五保戶胡爹爹問個原因。
不懂規矩,你應該向老尼師施禮,去吧!淨素尼姑說。
不需要給我施禮。站在一邊的老尼姑說著,手一搖,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馬武聽淨素尼姑的,還是給老尼姑鞠了一躬,遂拄著木杖下山去了。照說他的右膝蓋有些痛,應該回家去休息,或直接到公社衛生院找醫生看病,搽點藥,可是他脾氣倔,開始決定的事不變。開始決定的事就是找7生產隊盲人五保戶胡爹爹問個明白,究竟挑水的胡能來關他什麼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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