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國勢黯淡,且梅遠塵在華子監受學時日非短,學風熏陶,他心中早已生出了從戎效國之念。
“好,如此最好了。你我既是同窗又是袍澤,戰場之上攜手殺敵,報家門血仇,保國門安寧,也不枉此生!”薛寧大喜,伸出右手,也重重拍在梅遠塵左肩。
二人相視而笑,均想能有這樣一個誌趣相投的同窗好友,實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薛寧,我今日來,一來是看你,一來是辭彆。”梅遠塵放下手,輕聲謂他道。
聽他這麼說,薛寧並不覺奇怪,畢竟梅家的人皆不在都城。隻是想著友人才聚便散,心下有些不舍,問道“你要去安鹹了麼?”
“嗯。”梅遠塵回道。
“去安鹹能陪在你爹娘旁邊儘人子孝道,自比甚麼都好。”薛寧苦笑道。他已是無父無母的孤家寡人,最能體會血脈之親是很等重要了。梅遠塵能回雙親膝下伺奉前後,薛寧自替他高興。
“我此去倒不是陪我爹娘。”梅遠塵臉色黯淡了下來,眼中哀芒漸盛,想著,“若我此行當真是去守在爹娘身邊儘孝,若義父還活得好好的,該有多好!”見薛寧臉有不解,乃低聲解釋道“你不問外事或許不知,我義父薨逝了。”
薛寧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乃喃喃道“甚甚麼?頜王殿下他”
從薛府出來後,梅遠塵徑直去了南國食肆。
出府門時,他便遣小廝去了公羊頌我的府邸,約他來此會麵。他在薛府逗留了一個時辰有餘,算時間,公羊頌我也差不多該來了。
距籬牆尚有四五丈,便見徐簌功站在了門口,正遠遠迎了過來。
“梅公子,公羊世子在摘星閣候著,請隨我來。”離著丈餘,他便笑著執手見禮道。
待兩人再行近了些,他又輕聲安慰道“梅公子,頜王殿下的事,我也是才聽說的,你也節哀順變罷!”他神情懇切,語調低沉,倒不像有半點假意的樣子。
徐家乃當今武林第一世家,門客五千餘,自不甘心僅僅盤踞在若州這樣一個地方州府。徐家派徐簌功入都,自有一番長遠的計較,絕不可能隻是讓其開間酒樓賺些銀錢。
先前夏承漪在柳竹林遇襲,幾乎被人虜走。雖然獬豸、梅遠塵及時趕到,把在場的賊人都拿住了。然,老帔頭那一群隱在暗裡接應的刀客卻溜了,虧得徐簌功出手,才在南國食肆將他們一網打儘,也因此而找出了南幫何瓚這個幕後的主使。
本以為憑著自己在此事中的作為,應當也算攀上了這顆大樹,日後借著頜王府的金字招牌,能助徐家迅速在都城打開局麵。哪裡能想到,夏牧朝這麼快便出了這事。
機遇來時無痕去也無跡,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夏牧朝身死,他倒不至於傷心,然,惋惜卻是實實在在由內而生,並無半分虛假。
“哦,那便有勞徐先生了。”梅遠塵沒想到公羊頌我竟已先一步趕到,勉強笑了笑,輕聲回應著。
徐簌功知他遭此不幸,此時絕無言談的興致,也再不多言,快一步在前引他向勾陳樓行去。
若州位於下河郡西南,與清溪郡鄰近,已算是南方了。南國食肆乃典型的南派酒樓,閣樓造型靈動,廊道雕鏤講究,窗花貼紙儘皆華彩,比之頜王府上的亭苑也是不差絲毫。
梅遠塵心中愁苦,於這些精巧物事並無在意,上了頂樓,徑直向最裡麵的摘星閣快步行去。
烈日高掛,汗蒸大地,暑氣正盛。好在風神作美,吹得地上草木搖曳,吹得天邊雲卷雲舒。
鄞陽城北郊,兩騎齊頭快奔著,卻在一個岔道口突然停駐不前。兩騎一黑一灰,皆驃壯渾健,顯是千裡挑一的良駒。
黑騎上的是個穿著黑袍的黑臉濃眉漢子,隻見他拱起手向一旁灰騎上的素服中年男子道“虞先生,接下來我要走從左邊的岔路轉鄞水官道去北鄴城了。你往大華檀口郡需借道冼馬國的函邊口,右邊那條岔路是去濯州的,濯州東北便可上清函官道了。不如你我便在此處彆過罷。”
“嗯,端木崇,那便就此彆過,祝君一路順風!”灰騎上的虞淩逸握鞭執手,笑著回禮道。
二驃騎之上,正是受端木玉之命,出城辦事的虞淩逸及端木崇。此前,他二人同從鄞陽城關出來。
行刺端木瀾的青衣老道尚未歸案,端木玉自不敢隨意出宮,是以,他一早便把二人召進皇宮,與他們對飲了數杯,也算是為二人餞行。
“嗬嗬,在下謝過了。虞先生,我也祝你早日事成回宮!”端木崇側首朗聲笑道。
北鄴城被夏承燦屠戮殆儘,屍體堆積如山,穆丹青早已領著白山郡的駐軍過去打理後事。
穆丹青的父親、祖父皆是厥國大將,家風濃厚,養成了他好戰勇武的性子。親睹北鄴慘狀,端木玉擔憂他克製不住,乃欽派端木崇去北鄴大營代君巡狩。
他是帶著金令去的,緊要關頭可以先行拿下穆丹青。
知曉前朝尚有兩大王族後裔隱在大華境內,端木玉便打定主意要讓他們重歸端木氏,為厥國效力。虞淩逸此去大華,便是帶著端木玉的皇室信物前去尋親的。
二人拱手彆過,各自驅騎快行,消失在兩條山路的拐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