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恩仇引!
鏢局做的是跑鏢趕趟的營生,一單買賣跋山涉水幾百上千裡是極尋常的事。押鏢途中遇著風雨天或經由僻遠之地,飲食生冷,居無庇護之所也不稀奇。是以,於鏢師而言,能吃飽喝足已是生平一件樂事。
易麒麟早已名滿天下,十幾年前便不再出鏢了。然,走鏢多年過慣的清苦生活,養成了他節儉自律的性子,無論是在總號還是分號必遵守“常日不重肉”的鐵規。
一碟白麵饅頭、一碟蔥油餅、四大碗稀飯、四碗肉糜湯,這便是易麒麟、雲曉濛、易傾心和梅遠塵的早膳。
“遠塵,我也不把你當外人,早膳簡陋,你便隨意吃些罷!”易麒麟笑謂梅遠塵道。
自錦州鹽運政司府相識以來,二人相知漸深,易麒麟由自心裡地欣賞這個少年,無論梅遠塵的武功、德行,還是性情、見地,那都是一等一的好。他行走江湖多年,還從未見過能有與其匹敵之人。
“易前輩,太客氣了。遠塵雖長在官宦家,卻也算不上嬌生慣養。前輩不把我當外人,晚輩心中感激的很!”梅遠塵也不執禮了,伸手便取過一個饅頭,笑著回道。
且不說易麒麟在江湖上的聲名,便是這幾月來,他在安鹹的作為便足使梅遠塵肅然起敬了。能和這樣一位武林高德吃頓家常早膳,誰還去介意吃些甚麼?
這幾日,梅遠塵裡外忙活,倒真不曾好好吃過一頓飯。此刻握著手上緊實白乎的饅頭,聞了老麵特有的清香味,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一時食欲竟出奇旺盛。
對座的易傾心聽了這動靜,一邊低頭輕輕啃著饅頭,一邊輕輕笑著,隻覺春風襲身,令人心神暢快。
梅遠塵餓意正盛,幾口便吃完了手裡的饅頭。
“既餓了,便再多吃幾個,又不是沒有,一會兒趕路,可莫空著了肚子。”見他吃完手上饅頭後幾個呼吸也未再取,易傾心埋首輕語道。
易麒麟正低頭喝著肉湯,聽了孫女兒的話,連忙道“嗯,是了。遠塵,你多吃些,可彆拘著,便當是在自己家。”
雲曉濛抬頭瞥了瞥左邊的梅遠塵一眼,又瞅了瞅右邊的易傾心,忍不住提眉笑出聲,見易傾心低著頭瞪過來,乃自顧吃起了蔥油餅。
梅遠塵應了聲“唉”,也不再客氣,又從碟裡取了一個津津有味地啃起來。
易麒麟去了正廳,跟分號的鏢頭做最後的交代,雲曉濛也借故行開了去,此時膳廳便隻留梅遠塵、易傾心二人。
“你當真吃飽了麼?夥房的蒸屜裡還有饅頭呢。你要沒吃飽,我去給你拿。”兩人比肩站在膳廳簷下,見梅遠塵似乎沒有開腔的意思,易傾心笑著問道。
一碟饅頭是九個,梅遠塵吃了六個;一碟蔥油餅是十二個,梅遠塵也吃了六個。膳桌上易傾心雖低著頭,卻一直默默數著,幾次想起這個,她都覺得很好笑,“他爹是一品大員,又長住在王府中,甚麼好吃的沒有吃過,怎這老麵饅頭、蔥餅竟吃這麼許多?”
“飽了!飽了!真的飽了!”梅遠塵急忙回道,臉色有些忸怩,“我自小到大,還從沒一餐吃過這麼多東西呢,真的不用去拿了。”說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見他那窘迫樣,易傾心忍不住掩嘴輕笑,又道“這裡的膳食哪有那麼好吃?我可不信你在王府還三餐吃不得飽。”
“自然不是了。”梅遠塵臉色有些黯然,輕聲解釋道,“四日前,我義父薨逝的消息傳到府裡,我義母、義妹當即便病倒了。府上的事,我自要幫襯著著些。義兄離不得都城,便由我去迎回義父的靈柩。府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此行離都,回來後隻怕短時內也不好出門。昨日便趁著還未成行,向城中親故一一辭彆。裡外忙了三日,也無心飲食,早上起來倒真餓的慌,適才膳桌上失了餐儀,教易姑娘見笑了!”
“我可不是笑你。”易傾心嬌聲回道。話還未落,眉眼間又忍不住起了一個笑靨。
二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皆不覺笑了出來,一個是嬌笑,一個是明顯帶著沉重的訕笑。
“爺爺和幾位鏢頭在正廳議事,少說也要半個時辰。”易傾心低著頭,“漫不經心”說道,“在這裡枯等也是無趣,要不去院子裡走走?”說完,把頭扭到一邊,深怕被梅遠塵看見她臉上的緋紅。
佳人邀約,如何卻拒?如何忍心卻拒?
“哦好啊。”梅遠塵低聲回道,“勞煩易姑娘了。”
果然近了秋,天色白得晚,此時院中仍不易視物。廊下雖已掛了燈籠,光亮卻照不得許遠,數丈之外,也隻依稀能看得清腳下。
二人並肩緩行,一時兩相不語。
“爺爺和雲姐姐都說你的武功很好。”見梅遠塵許久也不說話,易傾心側首看向他,輕聲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