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恩仇引!
夢如黑霧,無際且重。人耽迷其間,猶受焚香之耗,經輪回之苦。
幾聲遠近交替的子規啼音將梅遠塵由夢喚醒,脫夢那一瞬,他分明感受到一種“困獸出籠”的暢快。
撥開珠簾,循著光亮行去,眼前枝影斑駁,耳畔鳥鳴不絕,恰是一日晨氣最盛之時。院牆格局、樹植形容無不諳熟,亭台坐落、花草布置儘如昨日。
“我這是暈沉了多久,怎就回了都城?”梅遠塵一眼便認出此間乃自己在頜王府時常住的玉瓊閬苑。
還未行至廊口,便聽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公子,今兒雖不是朔日,但府上有客來,睡這許久的懶覺總是不好,小心夫人知了,定少不了你一頓訓斥。”一鵝黃衣裙少女自連廊外快步走來,一路半跑半跳,喜樂之意溢於言表。
梅遠塵雙目瞪大如牛,緊盯著少女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愣著呢?”少女歪首嬌笑道,“餓了罷?我給你做了蓮蓉酥。”
邊說邊從肘間放下了一個食盒,轉身彎下腰,去揭那笠蓋。
梅遠塵眼瞼不自覺地努了努,緩緩伸出雙手輕輕覆在她臉龐、鬢角心中如同有一鍋熱油在翻滾,瞬時燒燙了他的周身。
“噫,不過睡了個囫圇覺,怎至於這般失魂?”少女回轉身形,正見他一臉木訥的模樣,還道他是生了病,伸手往他額上探了探,並不覺異樣,才又折回身去取食盒內的糕餅。
溫熱如潤玉,哪裡還有假?梅遠塵這才理會過來,一把衝上前將她從後抱住,拚命去廝磨她耳鬢,親吻她臉頰。
少女怔了怔,握住他雙手,輕嗔道“公子,外邊兒有人呢,也不怕羞。”
梅遠塵並不答她,手上微微用力,把她抱得更緊了,耳邊廝磨地也更頻了,口鼻深深吸著氣,仿似溺水之人剛剛爬上了岸一般。
“你輕著些,可莫亂了我新梳的‘垂鬟分髾髻’”
“喀噠!”
冷風大作,吹開了窗門。
一麻衣少女從內屋行出
這句話。他說那話時,易傾心便在他身旁。
他竟還活著?言下之意自然是他本該死了的。
“遠塵哥哥的傷肯定很重很重”
好在素心宮甚善療傷治病,且有湛明及時渡的玄策真氣護著心腑,梅遠塵嘴裡那口微弱氣息才不至於絕斷。經這兩日氣修、藥補,他的臉上才略漸有了血色。
至今早兒,竟能迷迷糊糊、斷斷續續地說些話兒了。雖然他說的好些話易傾心聽得並不甚明白,但一直緊繃的心總算鬆了一點。
“這‘傅三哥’、‘傅四哥’的,多半是梅府上的親從,先前倒也聽爺爺、哥哥說起過,想不到他們感情如此深厚,遠塵哥哥喚他們時眼淚竟流個不停。”
“海棠姑娘可是幾世修來的福分,遠塵哥哥這般惦念著她。”適才在床邊聽梅遠塵癡醉般輕喚著“海棠”時,易傾心心下竟沒有一絲醋意,隻想著,“倘使哪天我活不成,遠塵哥哥亦能這般記掛著我,我死了也值當。”
少女情事,有時實在令人難以理喻。
雲曉濛接連喚了幾聲,見易傾心一直不搭理,知她是真的生了自己的氣,突然心生一計,撇嘴道“罷了,我便走了,再不管他。他再嘔血,誰來找我也不應。”
這一招果然湊效。
易傾心忙轉過身,放下綢布抓住她袖口,急道“好姐姐,你可不能走!遠塵哥哥傷還沒好,一會兒你還要給他行針排淤呢。”
她話說得又急又憂,自是怕雲曉濛一氣之下真的不管梅遠塵了。
易麒麟說過,論療傷醫道,此間無人能比雲曉濛。
見她一臉急色,淚珠懸凝未落的樣子,雲曉濛心下泛起一股悔意,柔聲勸道“好妹妹,你哭的甚麼急的甚麼,我不過是惱你不理我故意激你罷。他還吊著半條命沒撿回來,我怎會真個兒撂了挑兒!”
自己雖不涉情事,然,作為旁觀者,也知其用情至深,何忍再戲?
“有人麼?有水麼?……渴渴死了。”
對麵床上傳來一聲呻吟,卻是徐簌野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