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瀾當然不想白驍與小公主相見。哪怕是處於女人的直覺也好,她都知道白驍心裡其實有個地位極重的女子,還一直沒有現身。
按照白驍本人的說法,他在現實中所熟悉的人,基本在夢中都有出場,大部分是入夢之初就圍繞在身邊,少數則是之後在其他地方現身。唯有那個最重要好吧,僅次於自己重要的女人,卻杳無音訊。
十五天時間裡,白驍一路吊打火焰王朝,一路也在尋找那個人的蹤跡。可惜白驍對這個世界所知有限,所以始終沒有找到正確的方位,畢竟那人藏身深宮之中,就在火焰王身旁,白驍在其他地方能找得到才有鬼了
可惜現在白驍就站在王宮大殿中,距離正主已經非常接近,一旦確定對方就在此處,再要找人,就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了。
藍瀾與這個全新的小白相處了十五天,已經很清楚對方“捕獵”的本事有多強,隻要是他鎖定的獵物,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算了,被他鎖定過的人實際上根本沒有逃出五百米以外的案例。
藍瀾心中抱怨了一番,但很快又提起了好奇。
這位小公主派了水月出場,顯然對分贓大會是有所求的,但以她的性子,所求何物呢
從之前水月偽裝時的發言來看,她似乎並不認同新王朝就立刻改天換地,並且提出了非常切實的問題,例如糧食問題。但想來她也清楚,就算有她這位小公主的麵子在,新的王朝也不可能繼續沿襲火焰之道了。
所以才有了雷火交替的方案
想到這裡,藍瀾又看向葉何,這個率先提出雷火交替的年輕人,身份其實非常可疑,他所代表的不過是區區海港船商勢力,錢財人力都不值一提,之所以能作為一路義軍領袖來到這個會場,據說是多虧了有高人指點。
如今看來,這個高人或許就在王宮內殿而得到指點後,葉何的發言時機也非常巧妙,看來實在像極了某人的精心算計。
當時是水月率先站出來與自己對話,先聲奪人,但她言論過激,免不了引起反對聲音。但是奇妙的地方就在這裡在有人站出來駁斥她時,水月居然沒有還口,而是將辯論的主角位置讓給了葉何。
而葉何也是趁這個機會才走上台前,步步引導,將雷火交替的方案說了出來。照理說,這種戰略大計,由一個義軍領袖中的邊緣人說出來,實在難以服眾,但當時會場內辯論氛圍已經非常濃鬱,人們的注意力完全被辯論內容所吸引,發言人的身份反而無足輕重。
若非康平橫生枝節,那麼雷火交替的戰略大計,大概率就這麼定下來了,而且過程自然而然。
如果更深層地思考下去,康平的出現似乎也有些微妙。他看似是在大肆抨擊元素之道又是天外邪魔,又是完美生命,重磅消息一個接一個拋出來,毋庸置疑地成為了場內焦點,幾乎將葉何打得潰不成軍
但換個角度來看,康平的咄咄逼人,其實是搶奪了其他人的發言空間,那些想要質疑雷火交替的人們,被迫將發言的機會讓給了康平,畢竟康平的反駁看起來最為有力。
於是康平與葉何的辯論,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決定國策的最終決戰。其餘所有人都隻能作為陪襯,坐等最終結論出台,或者雷火交替,元素延續,或者黎明教以宗教立國。
而就在康平逐漸占據上風的時候,水月再次接管話題,卻是巧妙地將宗教願力乃至上古百家之力統統都打為了異端,這種石破天驚的言論,已經不是針對某一家,而是針對在做所有人。
於是水月也再次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過來,順理成章地扭轉了辯論的局勢。接下來隻要她的確能拿出證據,證明百家之力都與所謂天外邪魔有關,那麼康平辛苦構建的邏輯大廈就要轟然垮塌。
而康平倒下,實際上就意味著黎明教的退場。而黎明教退場,會場中將再也沒有人能阻止雷火交替。
藍瀾在腦海中將整個過程做了一次複盤,赫然發現整場會議簡直就是某位藏身幕後之人的一場遊戲那位小公主甚至沒有親自露麵,就赫然操控著天下大勢將所有人當作棋子和木偶一般擺弄
她唯一的失算,大概就是算不到白驍的反應吧還沒等水月將最具分量的證據拿出來,白驍這個主持人就瞬間移動去了。
而白驍走了,這場會議自然也就開不下去了。其他人已經開始議論白驍的瞬間移動是基於什麼原理,水月則咬了咬牙,毅然拋下小公主交給她的重任,緊跟著白驍離開會場。
藍瀾想了想,乾脆也起身撤了。白驍與小公主的曆史會麵,這種事怎能沒有她在一旁見證
等藍瀾離場,王宮大殿頓時吵雜一片。
有些坐在會場邊緣的好事之徒,乾脆高聲吆喝道“人都走了,咱們也散了吧”
身旁很快就有人響應道“同散同散”
“反正這新王朝看起來和我們這些小人物也沒什麼關係,不如等他們吵出一個結論,直接通知我們。”
“是啊是啊,還讓我們千裡迢迢跑這一趟,真是何苦呢。”
幾個主持人不在,會場內的陰陽怪氣之聲立刻多了起來。但另一方麵,號稱要撤的人雖多,可實際上發言最踴躍的幾個,全都坐在椅子上扯嗓子乾吆喝,完全沒有真正起身的意思,可以說非常有政治家的風範。
但這些人雖然嘴臉難看,起哄架秧子的攪局能力還是相當了得,會場內眼看烏煙瘴氣,探討天下大局的嚴肅氛圍蕩然無存。
就在此時,終於有人來到主位上,輕聲開口。
“諸位,安靜一下。”
聲音雖輕,卻有著奇妙的穿透力,頃刻間就響徹在所有人的腦海之中。
人們不由將目光轉向主位,隻見一個俊逸出塵的年輕人正坐在白驍的位置上,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
很快有人認出他“陸珣,你這是想篡位啊”
陸珣笑道“白衣軍的規矩裡,我是坐第三把交椅的,由我代為維持秩序,也是合情合理。諸位若是不服,我可以詳細記錄下來,待白驍大人回來再轉告於他。”
這種明目張膽打小報告的戰術頓時收獲奇效,會場內的嘈雜收斂一空。
陸珣又說道“我知道在座各位內心焦急,畢竟今天的議題關乎天下大勢,浪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人心癢難搔。但也請各位換個角度來思考白驍已經幫我們將推翻昏君暴政的這場戰爭,縮短了數年之久,同時還避免了數十萬上百萬義士死於戰火。如今,隻需要我們稍稍等待片刻,難道我們都等待不起嗎”
這番大義凜然的話,讓人根本無從反駁。
以白驍的戰功赫赫,彆說稍等片刻,就算要這兩百多位義軍領袖及隨行人員在王宮內枯坐十天十夜,那也是天經地義。
陸珣用大義碾壓眾生,隨後卻又微微一笑“不過乾等著也實在無聊,各位來自天南海北,難得聚首,何不趁此機會互通有無呢祁教主,聽說黎明教正在培育新種作物,已經能脫離豐饒之火實現高產,願力之神奇,還真是無所不能啊。”
祁邢山聞言笑道“白衣軍的消息好靈通啊,不久前才剛剛完成雛形而已,作物還很不完善。沒有豐饒之火,就要在一季之間不斷舉行百人以上的祭典來雲集願力,產出也還不穩定,並不能替代火焰農莊。”
陸珣說道“火焰農莊畢竟發展了上千年,祁教主卻幾乎是從無到有實現了這一神跡,若是假以時日,或許真的能取而代之。“
祁邢山卻搖頭道“我已老朽不堪,壽元無多,恐怕沒法假以時日了。”
陸珣頓時好奇道“黎明教最擅長的便是治病救人,照理說延年益壽也不在話下恕我直言,莫非教主您是對逆天延命一事有所顧忌”
這個問題一下子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
祁邢山作為百萬教眾之主,可以說是在座義軍領袖中,地位最為穩固的一個。
若是新王朝確立願力為王道之力,那麼祁邢山就是一人之下的王朝宰相,黎明教自然成為新的國教。而即便王道之力選擇了其他的上古之力,隻要祁邢山牢牢把控住百萬教眾,至少也能掌控一個國中之國。
祁邢山最大的弱點就是年齡,他本人堪稱一代梟雄,將教會發展得欣欣向榮。然而他手下卻沒有成氣候的接班人,一旦他壽終正寢,黎明教麵臨的就是群狼環伺的局麵。
但如果祁邢山能以願力降臨神跡,強行延壽,不消多,隻要再延壽十年,黎明教的根基也將徹底穩固下來。
所以陸珣的話題切入點非常巧妙,看似閒談,卻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再沒有人理會邊邊角角處的起哄之聲。
祁邢山對此倒是不以為意,坦然答道“我也是人,有七情六欲,若能長生不老,甚至隻是延年益壽,當然也是求之不得。可惜我有傷在身,即便以神跡加身,也難以痊愈說來可笑,黎明教以治病救人聞名天下,可我這教主的傷勢卻是多虧了小公主殿下,才得以苟活至今。”
這下子連陸珣也好奇了“小公主殿下”
祁邢山也不諱言“五年前,黎明教與王室子弟不幸發生衝突,我身中王室的斷罪之火,幾乎當場殞命。”
“斷罪之火”
場內一片驚呼。
那是火焰王朝的王室最大特權,身為王者,可以裁斷一切王朝子民的罪行,以殘酷的火焰給予折磨。而隻要王朝氣運不斷,火焰也就生生不息。
祁邢山伸手捂了下胸口,說道“或許是當時火焰王朝已經來到末年,王朝氣運不再旺盛,也或許是黎明教多年治病救人,的確為我這教主平添了幾分加護,我沒有當場殞命,僥幸偷生。而後又有幸得到小公主的暗中相助,靠著王室的藥石之力延命至今。”
這段經曆,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初次聽聞的秘辛,私下裡人們不由議論紛紛,對祁邢山這位傳奇人物的經曆,更多了幾分驚歎。
身中斷罪之火而不死,這樣的人簡直是標準的王道模板啊
然而就在此時,卻聽角落裡又有不識好歹的人開口攪亂氣氛。
“中個斷罪之火,有那麼嚴重嗎”
眾人目光看去,卻是個五大三粗的披甲漢子,油光發亮的禿頭上留著極其誇張的刺青,完全是將“蠻族”身份寫到了臉上
見到此人,頓時有很多人露出厭惡之色。
在場的義軍領袖中,聲望最高的除了白衣軍,當屬黎明教。而聲望最低的,恐怕就是來自南方的這批“蠻族”了。
他們生活在沙漠與枯林之中,極端險惡的自然條件塑造了他們百折不撓的性情和身軀,使得他們擁有相當可觀的戰力,但同樣也讓他們與文明世界矛盾摩擦不斷,幾乎每隔幾年都會有人命糾紛出現。
若非火焰王朝末年,天下已是大亂之勢,這些蠻族無論如何不可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走到王城中來。結果這蠻族竟然還不滿足,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放厥詞
身中斷罪之火還不嚴重天底下還有比斷罪之火更殘酷的懲罰嗎
黎明教的最大擁躉,學者世家的康平頓時冷笑道“九百七十三年前,南方蠻族叛亂,二世火焰王興兵鎮壓,親自與陣前斬殺叛亂元首,蠻族之王赫特爾。當時的二世火焰王所用便是斷罪之火,烈焰在赫特爾身上焚燒了十天十夜,任憑蠻族之王搜集邊荒萬法,也熄滅不了焚身之火。請問這還不夠嚴重嗎”
被人直接用沉甸甸的曆史糊臉,那蠻族大漢也不尷尬氣惱,哈哈一笑“九百多年前的事,我全然不知,你們愛怎麼說都行。我隻相信我親眼見到,親身經曆過的。”
說話間,那大漢忽然伸手扯開胸甲,袒露出赤裸的胸膛。
隻見古銅色的肌膚上,一片焦黑的灼燒痕跡,顯得無比刺眼
在場有擅長控火的火焰使者,立刻認出了焦痕的來曆。
“斷罪之火”
大漢說道“啊,當時那個自稱王室血脈的人也是這麼說的,他看上我妹妹,非要強娶。我不允許,他就用火燒我,說什麼要我也受儘烈焰焚身之苦,但結果直到我把他腦袋劈開,腦漿挖出來,好像也沒覺得這斷罪之火有什麼苦。”
說完,蠻族大漢拉回胸甲,看向會場四周,發出一聲讓無數人太陽穴血管跳動的笑聲。
“你們這些北方人,就是嬌氣。”
於是當場就有脾氣不好的“北方人”勃然大怒,拍著桌子罵道“放你娘的屁你們皮糙肉厚,還不是被我們牢牢擋在大漠裡”
“斷罪之火可收可放,鬼知道是不是你跪地求饒,才讓人家收回火焰的。”
蠻族漢子也不辯駁,隻是嗬嗬笑著,仿佛在看一群憨批無能狂怒。
在場隻有寥寥數人露出深思之態。
七年之前,王室之中的確有一位出了名的荒淫無道之人,在南方離奇暴斃,當時傳聞百出,有說他是失心瘋了,妄圖競爭王室正統,所以被真王所殺。也有人說他水土不服,中了南方瘴氣。當然還有人說是多行不義必自斃的。
但是現在對照著那蠻族大漢胸前的傷口來看,或許
陸珣忽然開口問道“斷罪之火,這些年來,在座還有誰中過嗎”
這問題問得很多人都是一愣,斷罪之火是出了名的不死不休雖說可收可放,但以火焰王室的一貫作風,真是寧可自己死,也不會放彆人生。
所以陸珣這個問題簡直就像是在說不在的人請吱一聲。
真中過斷罪之火,還有誰能活下來
但片刻後,還真有人舉起手來,那是個滿麵傷疤的年輕人,跟在一位中年將領身後,緊繃著麵孔,儘顯一流保鏢風範。而他最顯眼的則是空蕩蕩的右手袖管。
“我中過,失了一臂,僥幸未死。”
年輕人放下左臂,語氣冷漠。
立刻有人追問道“隻是失了一條右臂”
年輕人說道“火焰從我指尖引燃,將軍為了救我,一刀砍斷我的右手,火焰燒光斷臂後就熄滅了。之後我體內有熱氣洶湧,但過上三個月也就逐漸消散了。”
這番話,隻讓提問的人目瞪口呆。
“不可能啊斷罪之火哪有這麼消的你,你當時真的中的是斷罪之火”
這一次,卻是年輕人身前的中年將軍代為回答“此事我可以用家族名譽擔保,絕無作偽。”
有認識他的,立刻閉上嘴巴不再質疑,因為這位將軍是相當有名的貴族出身,算是這次義軍領袖中比較少見的王朝內奸但也多虧內奸身份,他保下了相當多的義士性命,聲望口碑極佳。
但這樣一來,豈不是說明那蠻族漢子的觀點無誤,斷罪之火並非必死的殺招
陸珣坐在主位上,若有所思道“或許真的是王朝末年,就連這氣運之火都綿軟無力了也或許是火焰王早早就開始大肆搜刮聚斂元素之力,使得自家血裔都燒不出旺火但是”
與此同時,卻見祁邢山的麵色逐漸暗淡乃至陰沉,老人手捂著胸口,不斷摩挲,仿佛斷罪之火帶來的傷痛依然在隱隱發作。
倒是跟在祁邢山身後的年輕白衣侍者,忽然作恍悟狀,情不自禁地質問道“教主大人這些年一直靠小公主暗中送來的藥物續命,可教主每次喝完湯藥都要發熱虛弱,臥床靜養,再靠著教中祭典才能逐漸恢複健康如果說斷罪之火並沒有那麼強,那公主殿下的湯藥到底是”
話沒說完,便被祁邢山本人打斷。
“不要妄言斷罪之火的威力本就因控火者的身份地位等因素而有差彆火焰王本人的斷罪火,和王室旁係末流之人的斷罪之火豈能一樣所以有的人被烈焰焚身也不會死,有的人則沾之既亡,這哪有一定之規小公主殿下對教會多年來的支持,可謂恩情如山,怎能如此質疑殿下”
身後的白衣教眾連忙俯首道歉,再不提剛才的話題。
可是,他之前說過的話卻像是一顆釘子,鑿入了很多人的心裡。
那位在幕後暗中支持各路義軍的小公主殿下,莫非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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