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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利亞不願在外出時被旁人洞穿性彆顛倒的隱秘,那雌雄莫辨的美貌多少還是有些破綻的,他得裝扮得更像女士才行,而道文很樂意為他化妝。
刀刃破開幾顆草莓,道文撚住草莓柄,讓那昂貴而鮮涼的果肉緩緩滑過西利亞骨瓷般光潔緊繃的麵部皮膚,以汁水滋潤它們。
用草莓擦臉,一分鐘後,再以絨布蘸清水拭去這是貴族小姐們嗬護臉蛋的時興方法,而道文學了來。
淡紅果肉滑經鼻梁,彈撥唇瓣,又沿下頜線飛掠至後頸,逗弄般碾上清削得幾近破膚而出的椎骨,涼絲絲的草莓汁水沿後頸棘突節節滑墜。
頸部那濕冷與爬蟲般的蠕動感撩起一片戰栗。
“道文你在做什麼”西利亞敏感得弓起背。
“都擦一擦。”道文從容自若,擦拭西利亞後頸。
半顆草莓被碾爛了,淡粉果汁拖出一道水痕。
“很癢”西利亞反手欲擦。
道文輕巧地接住他手腕,不許他擦。
他凝視著那滴滑墜的果汁,指尖劃過它的拖痕,惡劣地咧了咧嘴“這是在妝前保持皮膚濕潤的秘方。”
說著,他用指尖挑了挑西利亞脖子上縫綴青金貓眼石的蕾絲頸帶,呢喃道“你戴著這個就像隻小貓兒,西利亞哥哥,我想在這條頸帶上縫一枚鈴鐺,銀鈴鐺,輕輕的,小小的”
西利亞為難地絞緊手指,睫毛顫抖,語氣勉力維持溫和,像是對頑劣幼弟無底線縱容的兄長“可是,在街上被人看見的話,他們會覺得奇怪或許、或許以後可以”
道文的淺色眼珠磷火般緩緩燃亮,亢奮得表情古怪“再安一根貓尾巴好麼”
貓尾巴,西利亞清楚,一種尾巴外觀的仿真玩具,諸聖節時有的人會用它扮魅魔什麼的,或許它也有彆的用途那玩意兒乍一瞧與真尾巴無異,假貓毛油光滑亮,有一些是通過細繩固定在腰間的。
“呃,唔好。”西利亞局促地點了點頭。
道文蛇般嘶地吸了口涼氣,猩紅舌尖舐過牙關,帶著一種陰險的親昵提醒道“我是個腦袋不正常的瘋子,你得牢記這一點,彆總那麼縱容我,西利亞哥哥我會待你更壞的。”
麵對“彆那麼縱容我”的請求,西利亞反倒更為難了,他溫柔得像是整個人都籠在一層薄光中,遲疑片刻,他微微點頭“好。”
“除非我跪下來求你,”道文補充條款,“那證明我真的很想要。”
道文拿出為陶瓷人偶刺青的細致和耐心為西利亞化妝,他用燒焦的丁香花瓣為眉毛增色,用胭脂蟲粉末淡淡掃過顴骨與耳垂,把蜂蠟與蜜油調和的紅膏抹上嘴唇,自綴飾錦羽、寶石與紫藍鳶尾的女帽邊沿扯下一截麵紗,稍作遮掩,再往那裹著蕾絲薄手套的秀長五指中塞一柄珍珠母貝柄折扇西利亞被堆砌在這些繁複綺麗的行頭中,愈顯纖細他是一個羸弱華貴的美人,僅此而已,無人在麵對這樣的美人時還會有心思琢磨他較女士稍寬的肩膀與銳利的骨線是否有些像個男子。
道文忠實遵循著既定的遊玩路線,好像他的確就是帶西利亞出門散心的布列格園林、馬戲雜耍、高檔餐廳、劇院一個不落。
在王國劇院,他們所在的包廂簡直比舞台上的演員更惹人注目。起因是今日的觀眾中有一位醉心於收藏人偶的貴族少爺,他曾偶然在某家藝術品拍賣會的後台見過道文一麵,他認出了道文,激動得就像發現了新大陸,恨不得跳上舞台嚷嚷。其他人受了好奇的驅使,紛紛拿起秀氣的看劇用小望遠鏡,朝那位人偶大師的包廂窺探,竊竊私語個不停。當他們看清道文右半張臉的長相與他身側那位美豔得驚人平坦的胸部無損於這份美豔的女伴時,私語聲浪變得愈發喧騰,嚶嚶嗡嗡,每一場幕間休息都有好奇之士前去包廂拜訪,攀談交遊。
道文對來訪者保持著疏離的禮貌,他仿佛天生屬於這個階級,頂會冷冰冰地敷衍人,卻不至於冒犯。
西利亞則正相反,他不擅交際,羞怯靦腆,又不敢暴露聲線,隻得用垂眼微笑應對搭訕。好在道文根本不需要他開口,道文替他說話,還慢條斯理地從裝什錦果脯的紙袋裡挑揀西利亞愛吃的糖漬葡萄,一顆顆喂給他吃,用手絹拭去他唇邊粘的糖粉。
手絹不慎拭到一抹唇膏,道文將那一小塊紅汙撚在指腹間暗暗磋磨。
有人察覺到西利亞與道文的人偶們存在某種聯係,不是五官的相似,而是一種更微妙、隱秘的關聯,他們委婉地刺探,想知道那位美人是什麼來頭,又是否名花有主。
道文毫不掩飾他們的特殊關係與他對西利亞的疼寵珍愛,來訪者們漸漸意識到這位美人絕非是靠道文施恩豢養的交際花,道文對“她”的介紹是“我的繆斯”,彆無二話,仿佛情人、女伴、夫人、妻子這一類塵世中人使用的詞彙皆不足以表明這位美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這位冷漠矜傲的藝術家在“她”麵前謙卑如微塵,他是最忠實的臣民,亦是最虔誠的信徒他所擁有的一切金錢、地位、名聲、追捧者儘是這位繆斯賜予他的。
可當道文麵對那些來訪者時,他就立即更換成另一副嘴臉聖靈哪,他的炫耀與得意幾乎順著他金燦燦的頭發絲淌了一地那些為西利亞所傾倒,幻想能一親芳澤的貴族少爺們被道文氣得牙齒打顫,卻還得虛偽地維持住禮貌。
兩人一直待到戲劇落幕,坐上四輪馬車。車上,道文從袖口扯出一條蒙眼布,要求西利亞戴上,說要“給他一個驚喜”,西利亞不疑有他,一整日的放鬆玩樂消蝕了他的警惕。他戴上蒙眼布,車輪碌碌,過了不知多久才停下。
車停了,西利亞下意識地去扯蒙眼布,道文卻輕輕撥開他的手,像拿起一尊瓷偶般輕巧地把他抱下馬車,低聲道“不許偷看西利亞哥哥。”
西利亞依言,用頭枕著道文的肩,耳廓微動,忐忑地捕捉四周細微的響動。
他聽見大門鉸鏈滑動的刺耳響聲,有人在他們身後合上了一扇沉重的門,他們此時正身處寬闊的、空蕩蕩的室內,道文那長靴靴底叩擊理石地麵的響動顯得空靈寥遠,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焚香的神秘味道
“道文”回音縈繞。
一種極度不詳的預感使西利亞血液冰冷,他用抖得篩糠般的手指摸索遮眼布,這次道文沒有阻攔他。
西利亞驚惶地睜開眼
目之所及處,用以朝拜的白蠟燭一簇簇燃起火光,彩繪玻璃輝映著月色,穹頂挑高得令人目眩,延伸至極高處,便是一泓輪廓難辨的黑,燭光空濛,浮蕩在深海般暗渺的背景中,管風琴奏起寧和的聖詠樂曲,聖靈雕像的麵容明明暗暗
這裡是聖堂。
舉辦婚禮的所在。
聖靈教教士會在這裡為新婚男女誦念祝福經文,讓他們在聖靈的見證下擁吻、交換戒指與誓言。
紅毯自道文腳下延出,一路鋪展至聖龕前。
“道文你怎麼能”西利亞撲騰得像隻鴿子。聖堂中沒有教士,隻有他們兩個人,可那早已根深蒂固的戒律鋼錐般在腦內攪動,使他驚駭欲絕,恐懼與痛悔的淚水奪眶而出,聖靈雕像蒼白的瞳仁在意象中如漣漪般漾開,擴張至無限大,自穹頂、自天宇中審視他,如山似海,無處不在
“我們不能不能這樣”恐懼使西利亞的措辭十分蒼白,不具備說服力,可道文竟表示讚同。
“沒錯,我們不能這樣,絕對不能”道文說著,眼珠幽光懾人,嘴角揚起一個邪惡、瘋癲的弧度,像個以觸怒聖靈為樂的魔鬼,“你還沒換婚紗呢,西利亞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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