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佐接過書信,剛看了兩行就喊道:“地圖,拿地圖來!”
“在這裡!”桑丘飛快的從後麵的櫃子裡抽出一根卷軸,在王文佐麵前的幾案鋪展開來,王文佐的手指頭在地圖上滑動,最後停止在某個點上:“該死,這些契丹人還真是懂得選擇背刺的時機呀!”
“怎麼了?”狄仁傑問道。
“契丹人叛變了!就在幾天前!”王文佐伸出手指頭在地圖上點了點頭:“顯然,是新羅人搗的鬼,他們應該是做出了什麼承諾,或者某些讓步,把契丹人拉過去了!”
“多半是這樣!”狄仁傑對王文佐的判斷一點也不驚訝,這些天來他早已習慣了對方敏銳直覺,那些漂浮在真相上的層層麵紗對於他來說仿佛根本不存在。
“換句話說,新羅人已經結成了一個反對我們的同盟了!”王文佐撚著自己的胡須,在屋內來回踱了兩圈,突然停住了腳步:“懷英,你願意去一趟金城,替我給金法敏帶句話嗎?”
“屬下願往!”狄仁傑挺起了胸脯。
“很好!”王文佐突然解下腰刀:“桑丘!”
“小人在!”
“你帶此刀,隨狄先生同去,告訴百濟舊地和倭國之眾,他們若是還自認是我的臣下家人,便披甲前來,奉天子之命討伐逆賊的時候到了!若是有不肯來者,你便用此刀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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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漠都督府,老哈河畔,大人牙帳。
道路崎嶇,越過山丘、樹林和隘口,緊隨一條常在馬蹄下消失無蹤的狹窄小道,延伸,延伸,似乎永遠看不到儘頭,大庭懷恩的身體緊貼著馬背,以減少迎麵吹來的風阻,他的身體隨著戰馬起伏,就好像他的心緒一般。
作為草原各民族的後進者,唐初時的契丹人的社會發展階段還遠沒有突厥、鐵勒等鮮卑發達。依照史書上的記載,契丹這個名號在中原王朝的史書中第一次被人提及還是北齊天保五年554年)成書的《魏書》,裡麵記載東晉義熙元年406年)初,“燕王熙襲契丹”。而朝鮮的《三國史記》中提到契丹人要更早些,東晉太元三年378年)已有契丹人犯高句麗“北邊,陷八部落”。顯然,當時的契丹人和鮮卑人一樣,也是發源於長白山脈,那兒山高林密,地形複雜,無論是中原帝國還是遊牧帝國,都無法將自己的權力滲入其中,成為諸多遊牧民族共同的起源地,這一點也從契丹人自己“青牛白馬”的創始神話中得到了印證。
隋末唐初中原板蕩,大批流民逃出塞外躲避戰亂,這讓契丹人的文明程度取得了巨大的進步,他們建立了一個永久性的部落同盟,即八部同盟,這也是後來遼帝國基礎。但此時的八部同盟還是頗為弱小鬆散的,唐帝國當初對其扶植,也有利用其力量牽製突厥、回紇、高句麗等強敵的因素。
大庭懷恩作為契丹人中的親唐派,一直認為契丹人應該保持對唐帝國的忠誠,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主張在部眾同胞中並不是太受歡迎,畢竟看到靺鞨人和新羅人在高句麗崩潰後的屍體上大肆擴張吞噬,誰又會不動心呢?
所以大庭懷恩隻能退而求其次——力主契丹人不要輕易下注,靜觀其變,以獲取最大的利益,畢竟在他看來,以唐帝國的實力,即便沒有契丹人的支持,重新平定遼東也不是什麼難事。大庭懷恩的這一個主張倒是得到了大多數契丹貴族的支持,但突如其來的消息給了他當頭一棒,契丹人突然舉起了叛旗,站在了大唐的對立麵。大庭懷恩心想:現在風暴來了,這是一場契丹人從沒見識過的大風暴。
騎到深夜,大庭懷恩方才在新月下窺見牙帳那尖利的四角。為了和其他帳篷相區彆,契丹人將執掌旗鼓的大人居住的牙帳四角都豎起尖銳的木頭尖樁,上麵鑲嵌著鹿角,誇飾大人的尊貴威武,這些尖樁鹿角在月光下分外滲人。大庭懷恩勒緊韁繩,將拇指和食指塞入口中,用力打了個尖利的呼哨。
“是您!”迎接的守衛是個滿臉雀斑的青年,他抓住大庭懷恩的韁繩:“您來的晚了,聯盟大會都已經結束了!”
“住口,混賬!”大庭懷恩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我父親在哪兒?”
“就在牙帳裡,和其他首領在一起!”
牙帳很大,儘管契丹人在四壁掛滿了氈毯,但依舊處處透風。契丹大人的一個女兒遞給他一杯酒,另一個負責翻攪爐火,火堆帶來的煙霧比暖氣還多。大庭懷恩的父親正和一位身穿灰鼠皮裘的枯瘦男子低語,那男子頸上戴著串著各種寶石的項鏈,表明是他是一位薩滿。
“我的孩子,你終於回來了!”大庭懷恩的父親看到兒子出現在帳篷口,他興奮的站起身來,張開雙臂:“一路上都還順利吧?”
“糟糕透了!”大庭懷恩有些尷尬的和父親擁抱了一下:“老哈河發洪水了,路上到處都是泥沼,我花了兩倍的時間!”
“沒什麼,隻要你沒事就好!”父親抓住兒子的手臂,拉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下:“拿杯奶子酒來,還有烤肉!”
“先不忙喝酒,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情!”大庭懷恩舉起右手,提高嗓門,讓牙帳裡的每一個人都能聽清自己的聲音:“我聽說你們已經決定對大唐舉起叛旗呢?”
帳篷裡的契丹首領們目目相窺,但無人出聲作答,唯有薩滿站起身來,一手撚著寶石項鏈,用契丹名字稱呼大庭懷恩:“乞兒迷,你應該是聽錯了,我們契丹人隻是打算將自己的牧地遷徙一下。”
“向哪裡遷徙?向南嗎?”大庭懷恩冷哼了一聲:“我們現在的牧地處於大河之間,水草肥美,難道對你們來說還不夠嗎?”
“我們現在的牧地是不錯,但這些年我們契丹各部牲畜人口繁衍,牧地。就有些不夠了,再說誰又會嫌棄牧地多呢?是不是?乞兒迷?”薩滿笑道。
“再多的牧地也隻對活人有用!”大庭懷恩冷聲道,他的目光轉向大人:“大人,您應該記得當初大唐的使者是怎麼說的,這片牧地是天子賜予我們的,世世代代歸於我們,我們也要世世代代忠於大唐天子,您現在這是要背棄誓言,天神地母都不會保佑我們的!”
“這個”契丹的大人已經是個老人了,他麵對大庭懷恩的質問張口結舌,下意識的將求援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薩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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