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押著阿克敦穿過一座木橋,從一扇堅固的橡木大門下經過,橋下的河水洶湧,激起了無數的浪花,衝刷著壁壘的基石。他們走過第二個門洞,比第一個還要巨大,石頭上掛滿了綠色的苔蘚。阿克敦手腕被綁著,跌跌撞撞地穿過了一個泥濘的院子,衛兵押著他上了台階,來到一間大屋子前。
一上台階,那個黑臉胖子就讓阿克敦脫掉草鞋,以免弄臟了光滑的木地板。阿克敦也照做了,他小心的邁著小步,身體微躬,他並沒有忘記前些日子學到的禮節。壣
王文佐坐在長桌後,桌麵上擺放著厚厚的幾疊書冊,在他的右手邊站著伊吉連博德,而在下首跪著兩個老人、一個女人,女人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兒,旁邊跪著一個稍大寫的,正好奇的看著被反綁著手走上來的阿克敦。
“拿幾個軟墊來,我不想弄壞他們的膝蓋!還有——”王文佐指了指阿克敦:“把他手上的繩子也鬆開,在我宣判前,他現在還不是罪犯!”
阿克敦的手被解開了,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軟墊讓他的膝蓋舒服了不少,他好奇的看了看一旁的那幾個陌生人,他們為什麼在這裡,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嗎?
“阿克敦!他們就是被你殺掉那人的父母、妻子,還有孩子!”王文佐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那幾個陌生人:“拜你所賜,父母失去了兒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親,你現在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阿克敦跪在地上,他的手腕已經被粗糙的繩索磨破,火辣辣的疼,但他此時全然沒有感覺,王文佐的話就好像一柄鐵錘砸在他的頭上,讓他嗡嗡作響,他搖了搖頭:“我沒什麼可說的!”
“很好!”王文佐的目光轉向另外幾人:“就是這個孩子殺了你們的家人,不過在此之前你們的家人罵他是魚皮韃子,是狗,還朝他吐唾沫,他這麼做的唯一理由是這孩子是個靺鞨人,這孩子轉身離開,他還追上去繼續罵,然後他就被殺了。這一點我已經派人向周圍的人求證過了,確實如此。你們有什麼想說的嗎?”
兩個老人已經被失去兒子的巨大痛苦擊倒了,麵對王文佐的詢問,他們也隻是搖晃了兩下,就撲倒在地痛哭,那位女子還好些,她抬起頭:“大都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請您公平的判決吧!”壣
“好!”王文佐點了點頭:“依照唐律,你們的家人無端辱罵人,所以要除以鞭刑,但他現在已經死了,所以無法行刑,隻能做罷;而阿克敦你行凶殺人,殺人者死,所以要斬首,這個判決你們覺得公平嗎?”
“公平!”阿克敦看到那幾個死者的家人後,已經心若死灰,他俯首認罪。而另外幾個死者的家屬更不用說了,他們都表示讚同,眼看這案子幾分鐘內就判決了。
“嗯,很好!”王文佐點了點頭:“殺人案判完了,接下來要判決民事案。阿克敦,你殺的那人是父母之子,女子之夫,兩個孩子的父親,這幾人都要靠死者奉養,現在你殺了人,無人奉養他們,你要賠償他們的損失,以免這一家人因為失去了家中的頂梁柱而過不下去,你說我判決的對嗎?”
阿克敦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王文佐突然弄出這一出來,又覺得對方說的沒錯:“大都督判決的對,可我全身上下什麼都沒有,又是個將死之人,根本沒有錢財賠償他們的損失呀!”
“不錯!”王文佐的目光轉到那個女子身上:“你也聽到了,這個靺鞨小子還是個半大孩子,不算正式從軍,所以也沒有軍餉,身無長物,沒有能力賠償你們的損失!你可能接受?”
“他確實沒錢,又有什麼辦法!”那女子苦笑了一聲:“也怪我那死鬼嘴上無德,害了自己性命不說,也拖得彆人死了,也怪不得旁人!”
“他現在沒錢,但不等於永遠沒錢!”王文佐指了指阿克敦:“他現在十四歲,再過兩年就能從軍,然後就有軍餉拿了。如果你願意饒他不死,我可以先把他二十年的軍餉預支給你當成賠償!”壣
王文佐的話讓那女子的眼睛裡生出了希望的光,她看了看懷中和一旁的孩子,又看了看一旁的老人,低聲道:“可以容小人們商量一會嗎?”
“當然可以!”王文佐指了指一旁的回廊:“你們可以先去旁邊商議,待到商議好了再回來說!”
一家人謝了恩,退到一旁的回廊,又過了好一會兒,那女子回來了,雙眼通紅顯然是剛剛又哭了一場,她向王文佐磕了兩個頭:“大都督,老人年老,孩子又年幼,為了活人小人隻能委屈死人了!”
“我明白了!”王文佐點了點頭:“你放心,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阿克敦就算不用斬首,八十皮鞭還是跑不脫的!”說到這裡,他目光轉到阿克敦身上:“阿克敦,你未來二十年的軍餉都轉給這家人,除此之外,還要挨八十皮鞭。今後若再有累犯重刑,一律斬首,你覺得這判決公平嗎?”
“公平,公平!”阿克敦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沒想到還能逃過一劫,狂喜之餘,後麵二十年的軍餉和八十皮鞭全然沒有放在心上,連連叩首不止。
“那好,立刻行刑!”王文佐道。
阿克敦立刻被拖了下去,剝掉上衣,劈裡啪啦的打了八十皮鞭,血肉模糊的拖了上來。王文佐讓苦主一家人看了,才讓人先將判決抄寫在木板上,與阿克敦在外麵街道上轉了三圈,才回來讓大夫治療。壣
這八十鞭子雖然打的頗重,但好歹沒有傷到筋骨,阿克敦身體又還壯實,趴在床上兩日,就漸漸緩了過來。這天他看到伊吉連博德來了,將一柄短刀丟在他麵前:“怎得,連我的贈刀都不要了?”
阿克敦見伊吉連博德,心知是對方在王文佐麵前替自己說了好話,這才保住了性命,掙紮著要起身行禮,卻被伊吉連博德按住了:“罷了,要磕頭等身體好了再行吧!你也不用謝我,這次的判決是大都督做的,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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