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織就了一種幾無可能的成功,由此獲得的反哺,讓許象乾一覺神臨。
薑望著實為好友高興。
但高額兒那副喋喋不休的嘚瑟樣子,也著實叫人看不下去。
說起來,他要探問許高額的近況,本有許多種法子。比如托荊國的朋友就近看看情況。比如寄一封昂貴的遠信,讓人直接送到天碑雪嶺......大不了信到再付賬嘛!
之所以特意調用南夏總督府的傳訊法陣,公器私用這一回,便是要結結實實的以大齊武安侯的身份,對極霜城進行知會--
許象乾許高額頭,是我薑望的摯友。
雪國那位冬皇,在神霄世界裡的表現有些蹊蹺。不僅熟悉三生蘭因花,還認識柴胤......大約不止是霜仙君轉世那樣簡單。
薑望並不知曉其中內情,也不想知道,但本能地覺得危險。
雖說許象乾背景雄厚,本不必擔心什麼意外,他還是要以朋友的身份撐一撐。
離開貴邑之後,薑望又去了一趟鳴空寒山。倒也沒什麼彆的事情,隻是去迷界之前,來看一眼。
在神霄世界的過去時光裡,一代天妖鶴華亭掩麵沉潭,讓人不免唏噓。
今日的鳴空寒山,已是大齊博望侯重玄勝的封地。山還是舊時山,但不見舊時跡。
看儘此山之孤高寂美,也未看到半點寒山鶴家的影子。他獨自在山間走,走到夜幕降臨,便獨返臨淄。
當他在無限低垂的暮色下,回看他和重玄勝一起打下來的基業,看不到金戈鐵馬,看不到旌旗獵獵,不見古時妖,不見今時人。
隻看到,月亮落在群山裡。
就像那個擁有無限可能、容納了無數浪漫夢想的神霄世界。
已經天外無邪,仍然眾生有憾。
......
出海之前,朋友們商量著一起喝一頓酒,權為踐行。
畢竟這個姓薑的家夥,很有些乍起驚雷的本領,去年例行公事地去了一趟妖界,就險些再也見不到。
李龍川提議去紅袖招。
他真的很愛去紅袖招,每逢擺酒聚會,總要去逛一回,據他說他主要是喜歡八音妙茶裡的霧女琵琶。
「這種地方,我從來不去的!"晏撫義正辭嚴。「煙花之地......不太合適吧?「重玄勝冠冕堂皇。
「去喝杯霧女琵琶而已,又不乾什麼,有什麼不合適的?」李龍川左右看了看:「溫汀蘭和易十四也不在啊!」
他睨著晏撫和重玄勝,那表情很明顯——裝什麼?
「跟溫姑娘在不在倒是沒有關係......純粹是我自己不喜歡。」晏撫的眼神略顯憂鬱:「對,我現在已經不喜歡去那些風月場所了。」
重玄勝一臉的深沉:「我已是個有家室的男人。」
「得,聽薑望的吧,今日以他為主!」李龍川也懶得管他們在玩什麼花樣,徑瞧著薑望道:「大英雄,你定個地方。」
薑望隨口便道:「那就去三分香氣樓。」李龍川劍眉微挑。
晏撫依然嚴肅。
薑望補充道:「今日蘭心苑有詩會,溫姑娘親自主持,我府裡見過帖子,她們要詠至月中天。」
晏撫已經起身:「也不知三分香氣樓是什麼地方?罷了,不緊要。良友所在即良席,咱們這就出發吧!」
重玄勝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
薑望又道:「十四今天不是回娘家了麼,在她回府之前,易懷民會找人報信給我.....對了,易懷民稍後也會過來。」
不得不說,人和人的關係,有時候是有一些相性存在的。
易星辰的兩個兒子一個木訥,一個憊賴,才能俱都平平。易星辰屬意的政綱傳人,乃是前巡檢副使楊未同。他也有心將政治資源交付,一直希望楊未同能和當今齊國朝堂最有前途的年輕人打好關係,多次將兩人湊在一起。
薑望與楊未同的關係倒也一直不錯,但總是隔著一層什麼在,夠不上好友那一層。
倒是跟完全自我放棄的易懷民很是投契,常能聚到一塊。
對於這個知情識趣的小舅子,重玄勝也很欣賞,當下哈哈一笑:「晏兄不知道的地方,我哪會知道?不過這三分香氣樓,聽名字是個花圃。走!吾雅好賞花!」
幾個狐朋狗友麻溜地出了門,擠上了馬車。特意選的薑某人的座駕因為最是低調。
前幾年大家都無拘無束的時候,一群浪蕩公子招搖過市橫行臨淄的感覺,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但老友相聚,偷得浮生半日閒,仍是樂事。
唯獨李龍川猶在懷念他的紅袖招,馬車都快到了還在念叨:「放著好好的四大名館不去,非要來這差一等的地方,究竟圖什麼?」
「四大名館都要免費招待我,溫玉水榭甚至要倒找我元石.....我不敢去。」薑望慢悠悠地道:「此外,今天是三分香氣樓在臨淄重新裝修後再開業的日子,聽說有許多精彩活動。我答應了她們的第一天香,在三分香氣樓躋身四大名館級彆之前,使她們免於官麵上的麻煩。」
聽著薑望是有給三分香氣樓撐場的意思,李龍川也就不說什麼,注意力迅速轉移:「什麼精彩活動?」
旁邊的狗大戶也來了興趣:「第一天香長什麼樣?」
重玄勝像是嗅到了什麼,撐開眼皮:「三分香氣樓要在臨淄發力?」
薑望頗是無語地看了他們一眼。你們自己聽聽,這問題問的,像是不了解三分香氣樓的嗎?
一並回答道:「到時候就知道了。」
今日的三分香氣樓,並沒有什麼張燈結彩的喧嘩。
重新裝修之後,它反倒斂去了那個「豔」字。
晏大公子拿眼一看,便先讚一聲:「有幾分格調了。」一條綠柳成蔭的青磚小巷,探進廊腰縵回的院落中。或在小亭,或在長廊。
或在曼舞,或在撫琴。
春蘭秋菊般的女子,散落在院中各處,成為風景的一部分。
她們並不過分親熱,也絕不疏冷。
客人的視線落在誰身上,誰就婀娜多姿地走過來,溫聲軟語地介紹此中妙處。
當然,薑望、重玄勝、晏撫、李龍川這樣的組合,可稱臨淄第一等奢遮,踏入此間,不是尋常清倌能夠招待的。
人未至,鈴聲先來。
待得那嬌小玲瓏的身影轉入眼簾,那若有似無的香氣,也便氤在了鼻端。
她的小鈴鐺,係在足腕處。
視線循聲而落,便能看到那透著瑩潤玉色的雪足,踩著一雙木屐,輕輕觸碰著人心的柔軟。
雪色嵌在木色中。
「妾身香鈴兒來迎貴客。」她的聲音也如鈴兒響,聽得人耳邊有癢意。
她的臉則似雛菊幼蘭,美得乾淨清澈,而叫人生出莫名的破壞欲來。
李龍川晏撫這些人私下裡說得孟浪,不著四六,真見了這般美貌女子,卻個個神色自若,誰也沒有說迷了眼睛。
薑望瞧著她,心中生出熟悉感:「咱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女子妝容不同,便如換臉,尤其是香鈴兒這般擅調脂粉的。在天府城扮可憐的那一次,她妝得樸素,要的是一種」鄰家少女、我見猶憐」,今日卻是極儘精致,美在細節,自純而生欲。
帶三分羞怯地瞧著薑望,話語卻有七分大膽:「武安侯名傳天下,妾身在夢裡,也常與英雄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