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梵天龐巨的山體,投下將整個玉帶海都覆蓋的倒影。
漫天的星光,也被阻截得一丁點都看不見。
它既有山體的巍峨,也有神話的偉力。
孽力仿佛它的信徒,孽海成為它的支撐。
以山應海,天地相合。
此時此刻,在這無根世界裡,它既是破壞規則的存在,又是規則的掌控者。
這就意味著,在孽海的範疇內,它幾乎是無可匹敵的。
‘彭崇簡’的拳頭仍然抵在身前,仍在與司玉安的劍交鋒。但此時此世已不同,拳峰連上了山峰,他的拳頭亦是惡梵天!
阻隔在拳頭前的劍道世界,這一刻被碾壓到極限,像一顆半透明的雞子。也如雞子般,碎在山體前。
正如高山壓細卵,結局沒有半點懸念。
但過程稍有偏差的地方在於……這一顆劍道世界所化的雞子,是碎在高山碾來前,而非高山碾來後。
雞蛋最強大的地方是它的殼嗎?
是蛋殼自內而外被打破後,那蓬勃燦爛的新生命!
這一顆被碾壓到極限的雞子,在外力的毀滅降臨前,先一步迎來了新生。
在那無限蓬勃的生命之前,巍巍然孽海第一山,一時竟不得下。
而後……喀嚓。
一聲並不宏大、但極其清晰的裂響,在山體上沉重地蔓延。
綿延數萬裡的惡梵天山脈,竟然出現了裂隙!
司玉安以一方劍道世界的毀滅,斬出了新生的這一劍——隻是一劍。
這座山脈與孽海的聯係已被割開。
惡梵天的神話先被斬破了!
山體而後才開裂。
薑望的乾陽赤瞳在此刻才捕捉到——
那是一道在山體遊走的寒電,纖細得如銀發一縷,卻瞬息遊過了數萬裡的山體,遊在了身穿宗主血袍的‘彭崇簡’的道身上。
喀喀喀。
完全抵達超凡絕巔的道軀,像一尊脆弱的瓷器,瞬間布滿了裂紋。
‘彭崇簡’隻來得及說了個:“你——”
便已經碎為流光。
“神話時代走出來的強者?”司玉安懸草劍於腰側,淡聲道:“過時太久了。”
整個近古時代都翻篇了,神話時代也隻是曆史的塵埃!
那些已經超脫的現世神祇,現在都已經寥寥無幾。在神話時代並沒有跳出絕巔外的孟天海,又擺什麼神話時代的老架子?
司玉安展現他無匹的殺力,已經連斬兩次衍道,但也仍未終結此戰。
在神話時代不成神的人,神道力量當然不會是他最強的手段。
這時,阮泅、吳病已、陳樸,都轉向。
吳病已的法無二門鎖鏈,更是牢牢纏鎖著赤州鼎,不斷攀爬,此刻縛鼎如繭——正是為了讓孟天海覺得還可以表演一陣,為了逼出赤州、囚住赤州,最開始才隻是他強硬出手。
這是一個逼看底牌,而後逐一壓製、抽絲剝繭的過程。
可以說到現在為止,孟天海的每一步,都在算中。
具現法家威嚴的鎖鏈,纏錮了洞天寶具。‘官長青’、‘彭崇簡’接連被擊敗,惡梵天山脈的神話,也被斬破。
幾位大宗師,同時看著血河——血河宗諸多道術的發源地,人族治水精神的代表,五萬年來,被視作阻隔禍水第一道防線的滔滔血河!
一個高約九尺,威武雄壯的男人,穿一領血袍,正從這血河中走出來。
他是如此昂藏的漢子,大踏步分開血河,如君王巡行他的領地。
麵容方闊,深瞳如電。
恰是孟天海已經五萬年不顯現的真容。
這一刻對應了曆史,真正找回了失落在時光長河裡的那個人。
喚回真名,顯露真容,召應真身!
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他。現在的他,才要展現真正的力量。
在顯化‘彭崇簡’之身的時候,孟天海就一直往這邊衝,想要衝過玉帶河。他的目的卻從來不是通行紅塵之門,回到現世——而是血河!
司玉安一劍斬開惡梵天山脈,劍碎‘彭崇簡’,他卻也已經,無聲無息地回到了血河中。
這滔滔血河,在傳言之中,乃是姓名失傳的血河宗祖師,當年以一身精血所化。因為這條血河,才有了這血河宗。五萬四千年來,一代代血河宗修士以鮮血澆灌,一代代人族戰士以生命守護,血河才膨脹成今日之規模。
它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它的意義不必多說。
單隻說此刻。
孟天海走出血河,一身恐怖氣勢,不曾衰減,反而拔升。已在絕巔,還能更加磅礴。而滔滔血河,皆隨他湧波!
絕巔可以說是超凡之路的儘頭,是一種現世至高的層次。
此山已是世間最高,已經“與天齊”。
能夠走到這個層次的,不拘種族,絕無弱者。都是億萬人中出一個的絕世天驕。
但正如鬥昭所說,強弱是相對的概念。
同樣是站在山頂的人,也有相對的高矮胖瘦,相對的貧富美醜。
孟天海在神話時代就已經是絕巔,又經曆了五萬四千年的蟄伏,自然可以一覽眾山小。血河之浪將他高高托舉,禍水之中他目無餘子。
“過哪個時?”他這樣問司玉安。
他有些嘲諷地搖了搖頭:“你才活了多久,就敢妄言時間?你見識過幾個時代,奉什麼為真理?你以為你所經曆的,就是進步的。你所看到的,就是正確的嗎?眼下國家體製轟轟烈烈,說不定一轉眼,也就消散如煙。”
他的視線,在吳病已、阮泅、司玉安、陳樸身上一一掃過:“我太懂你們這些人!曾經我也是如此。一路披荊斬棘,好不容易踏上了絕巔,感受到了現世的極限。天地雖闊,不能儘伸展!”
“自以為是時代的主角,早晚能夠超脫這一切。自以為是命運之河的弄潮兒,獨自弄舟在中流。殊不知曆史的洪流一旦衝過,你們所擁有的一切,都會隨你們的認知被碾碎!
“人類都是如此。認為以前的一切都理所當然,現在的一切正在變革時代,以後的一切都荒誕不經。
“殊不知,你們和過去的那些人,沒有什麼不同!當你們和時代一起被淘汰,你們發出的,正是過往曾經響起的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