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憑借洪君琰留下來的權柄,獨自調理整個寒蟬冬哉仙陣,而終於在這時候成功調和所有,在永世聖冬峰上,搖搖一按掌——
這一按,便換了人間。
寒氣蒸騰聚雲海,茫茫雲海似雪崩!
一時竟有天傾之勢。
大片大片的霜雲落下來,好似寒羽一片片,落向寒羽城,歸於寒羽棺!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
在這極致震撼的時刻,虛空之中,忽然響起這樣的聲音。
這個聲音並不如何威嚴,隻莫名地讓人感到親近。
像是你久未見麵的友人,像是家鄉的故親。
但是它卻中止了一切,如同一柄看不見的長刀,斬斷了所謂的“大雪崩”。
此聲響起,因緣斷絕。天空傾落的霜雲,全都定止了。像是一團團被木棍撐住的棉花糖,等待著稚子的取食,就這樣在天穹陳列。
而後一霎清空!
無影無蹤。
天穹是鏡。
從冰鑒天穹的映照中,人們得以看到——整個極地天闕山脈,有一個隨空間一起劇烈扭曲的瞬間。當它平複下來,也像是某種宣告。
在那永世聖冬之巔,那繞峰而聚的萬古雷雲海,自然而然地分開一條路。
一個兩手空空,身穿黑色威儀侯服,麵帶微笑的男人,從雷海之路的儘處,一步步走過來,走向傅歡。
他說道:“原則上我並不願意扼殺他人的理想,更何況你們已經籌備了這麼多年。
但是傅真君,我不得不說,你們的計劃,大概是有些想當然。這三千八百年,你們藏了多少兵?有幾支強軍?兩支?三支?四支?”
此人足分雷海,眸開天地,勢絕蒼穹,天然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你傅歡也算
是參與了時代,這三千八百年來,修行法、兵陣、軍械、丹藥、戰法,更迭多少代。你豈不知?昔日之強軍,今日仍是強軍嗎?我敢說,若隻派這些凍肉出征,你們連寒國都打不過去。何能奢談霸業?”
傅歡抬起眼睛,與這不速之客對視:“你也知我參與了時代——我就是那個確保他們跟上時代的人。隻消有個三年五載,我自然能讓他們適應當代戰法,習慣最新兵陣。
他們隻是睡了一覺,不是真的死了。”
“你們的問題難道僅止於此?”雷海中走來的男人,抬起手,遙指雪寂城。準確地說,是指著初代冬哉主教魏青鵬:“魏青鵬當年也算一代名將,長於攻殺破陣,在虞淵戰場以重騎兵聞名。但兵法已有三千八百年的代差,我們現在用的陣圖,和當年已經不是一個層次的事物。我敢說,若各引一支騎軍為戰,僅以兵陣決勝負,他未見得能贏衛瑜。衛瑜你們可能不認識——他就是現在躲在太虛角樓裡裝死的那個小子。”
人們都下意識地看向太虛角樓。
衛瑜隻恨角樓為什麼沒有地下室,他真的好想鑽低一點。
劇本不是如此——他本該是那個勇敢踏入雪國、深刻了解雪國,戰後也順理成章參與主政雪國的大秦天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薑望隨口說他要來雪國當皇帝,倒也不完全是屁話。
按照劇本,他應該是以一個相對明朗的身份,在關鍵時刻引發變化,掀起雪域乾坤之覆,贏得天心與人心。
怎麼現在風頭都讓老頭子們出了?
年紀大的翻天覆地,翻手為雲覆手雨。
年紀小的如他,卻隻能在這裡被圍攻,被圍觀,被指指點點!
羞煞也!
不同於衛瑜的窘迫。
很多人都注意到,在曆史上以脾性暴烈聞名的魏青鵬,並沒有反駁什麼。
真正知兵的人,一定知曉戰法的革新有多麼恐怖。當年他還在一線爭殺的時候,
就未敢放鬆一刻,時時學習鑽研,每日軍報不離手,生恐落後於時代。
沉眠了三千八百年,怎麼可能沒有代價?錯失的三千八百年的時代發展,就是其中最沉重的一部分!
他尊重事實。但絕巔如他,一定也可以走回來。
三千八百年的時代發展,又重新成為他的老師,他可以再一次學習曆史,用絕巔的眼界,這如何不是美事?
所以他隻是咧著嘴,他不言語。
而行走於雷海的男人,又指著至冬城上空、輕搖折扇的孟令瀟,輕笑道:“孟令瀟?道曆一五零零年間的絕頂真人?可惜現在已經是道曆三九二六年,絕頂的界限一再被突破。今日之孟令瀟若還是真人——”
他轉手遙指默默旁觀的薑望:“恐未見得是這位年僅二十六歲的薑真人對手!”
孟令瀟扭頭看向立在閣樓飛簷上的薑望,眸中是掩不住的驚訝:“長得倒是青春美好,但真隻有二十六歲?”
哪怕是用透支潛力的法子,二十六歲成真,也實在有些可怖。
魏青鵬亦是瞪圓了眼睛,眺望此方,想要看清這是怎樣一個怪胎——這一覺果然滄海桑田,世上已有二十六歲之真人嗎?
雷海中的男人還在誇耀:“在你們被凍住的時期,這世上尚未有三十歲以內真人。但現在,僅這太虛閣裡的九名閣員,就超過一半都是此等真人!而你們所看到的薑望,是二十三歲就成真!你們以為這是什麼時代?人道至此為絕巔,這是最輝煌的大世!一
些過時的人,帶著一些過時的想法,把握一些僵硬的力量,竟然妄圖建立當今之霸業。
他慷慨他的,雪國人謹慎雪國的。薑望趕緊駕馭太虛閣,又後退千丈:“我微笑不代表我同意,我不笑也不代表我反對。沉默不是默認,發聲也不是抗爭。我隻是解釋我自己——在今天之前,我不認識諸位裡麵的任何一個,我不帶任何立場。我對天下大勢沒有概念,我這個人也不懂政治。你們聊你們的,打起來也不用理會我,太虛閣絕對中立,我亦隻是路人!”
今天的他過分謹慎,眼瞅著都要退出雪國國境外了!
眾人也就收回了視線。
一定能夠再次走上絕巔。他們缺的隻是知見而已,我們早有準備,也很願意重新學習。
永世聖冬峰頂,傅歡表現得很平靜:“這些問題不勞你操心。曾經走上絕巔的人,“對,說到底還是時間。隻要給一些時間,相信這些舊世的精英,也能適應新時代。”身穿黑色侯服的男人,就這樣一步往前,麵對麵地踏上了永世聖冬峰:“但已經看到了我,閣下覺得——你們還有時間嗎?”
他麵迎傅歡,卻背負雙手,淡然道:“秦國許妄,今奉大秦天子令,特來接掌雪域!”
大秦貞侯許妄!
正在虞淵引軍廝殺,前不久殺死修羅君王阿夜及的許妄!
他竟然在極其危險的虞淵,殺出一條通道,殺出了雪國所鎮守的虞淵入口,來到傅歡麵前!
雪國要接續道曆新啟之年的霸業,第一個站出來阻止的,不是一直謀劃雪域的荊=國,而是遠在西境另一頭的秦國!
但還有一件更恐怖的事情——許妄是一個人來的嗎?
修羅君王阿夜及的隕落,竟然隻是起筆。
布衣謀國王西詡,和這位大秦貞侯,究竟是布下了怎樣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