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許妄是隻身獨來,縱他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都還好,頂多就是攔下傅歡,拖延寒蟬冬哉仙陣的進程,總有解決的辦法。
可許妄同時還執掌割鹿軍,在今天之前……所有人都以為,許妄還領軍在虞淵最前線,還在與修羅血戰!
“接掌雪域?”傅歡平靜問道:“秦國打算怎麼接掌?”
“最好是能夠和平接掌這裡,但很可能不得不用一種,你們最不願意麵對的方式。
許妄慢慢地道:“你確定不去凜冬城嗎?乾戈軍和割鹿軍,現在應該已經殺到了。
凜冬城是雪國在虞淵修建的大城,是雪國對抗修羅的最前線。雪國兩大強軍,雪刃和凜鋒,便是常年在此城輪換。
而乾戈和割鹿,都出自大名鼎鼎的秦十兵。
秦國竟然硬生生在虞淵殺出一條運兵通道,把這絕世的凶地,變作了架連現世的橋梁,發世人之所未想,用虞淵通道貫連秦雪兩國!
秦有十兵,以【霸戎】始,以【割鹿】終。
曰:霸戎、囂龍、鳳雀、凶虎、鎮獠、大風、長平、天闕、乾戈、割鹿。
此等排名是最早秦十兵的建軍之號,並不代表現在的實力排序。
修羅為殺伐而生,凶悍無匹。而秦人從不退縮,向來以殺對殺。
這也導致了大秦軍伍裡,極其激烈的競爭環境。當初秦太祖建國時的秦十兵,有五支已經換了旗號,有的替換不止一次。
唯有霸戎、囂龍、鳳雀、凶虎、割鹿這五軍的旗號,是一直保留的,算是擁有開國至今的鮮血榮耀。但凶虎和割鹿,也都有撤而複立的經曆。
真以軍事實力而論,現今最強的一支並無爭議——隻能是許妄麾下的割鹿軍。
許妄正是以此軍,在虞淵殺出赫赫聲名。也正是以割鹿為中軍,在河穀戰爭裡正麵擊敗了項龍驤,大破強楚!
而此次兵臨凜冬的另一隻強軍【乾戈】,是為真人王肇所掌。王家在秦國算是後起之秀,乾戈也是在近些年才替旗成功,正是鉚足了勁要證明自己的時候,戰鬥意誌可想而知。
許妄一言激起千層浪。
薑望哪怕隻是個看客,也為這些“前輩”的大手筆而動容。洪君琰和傅勸積蓄時光,爭霸於未來。王西詡和許妄,直接打穿虞淵,抹去萬裡遙途,令秦雪從此為會這一個個以天下為局,縱橫時空,真叫他大開眼界。
至此他方明白,為何秦至臻當初主動要來雪國,衛瑜又為何在寒花城當軍師——秦國在雪國的落子,必然遠遠不止這些。
這一局直到現在,隻怕也才掀開冰山一角。
而那鬥昭,直覺還真是準確!
飽經風浪的薑真人都被鎮住了,旁邊的鐘玄胤更是全神貫注,不舍得遺漏一字,手執刀筆,刻寫不停。
誰能不驚於秦國的大手筆?
永世聖冬峰上,傅歡卻隻是定聲問道:“你先一步來此,那麼割鹿是誰執掌呢?
許妄笑了:“王西詡。
他有一種‘你問到關鍵了’的表情,那淡笑又分明是在問——你覺得凜冬城能夠撐多久?
撐不了多久。
這結局許妄明白,傅歡也明白。
如今鎮守凜冬城的軍隊,乃是雪刃軍。掌軍的將領,是凜意教區主教。此等配置,也稱得上是雄城強軍名將。
但怎麼擋得住號稱“布衣謀國”、這次卻親自上陣的王西詡?又怎麼擋得住共詳無雙的割鹿軍?
況且還有銳意進取的王肇,一心求功的乾戈軍。
當許妄出現在這裡,凜冬城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傅歡並無動容,隻道:“秦有十兵,卻隻以兩軍來伐,是否小覷了傅某人?你的胃口,吞得下雪國嗎?
至冬城上空的孟令瀟,在當年就因對局勢的敏銳判斷,而為人稱道。今日算是他成就真君之後,第一次在人前露麵——雖然已是遲了很多年。
他完全同意“今必勝昔”的觀點,完全同意自己缺失了時光,過往在真人層次的頂級,恐怕距離當代的真人極限還有差距。但他亦有完全的自信,並沒有掉出第一梯隊。
已經踏足衍道的他,更是毋庸置疑的現世絕巔。他隻是需要一點時間來熟悉新時代,他不會輸給任何人。
此時他亦開口:“通過虞淵運兵現世,確實是天馬行空的一步棋,大膽狂放。但秦國謀雪國,有想過如何治理飛地嗎?”
“虞淵險惡千萬年,虞淵裡這條臨時打開的運兵通道,難道能夠永固?從你們武陽城,到我們凜冬城,這中間少說也有數萬裡遠!當中崎嶇坎坷,途經多少修羅部族。你們如何維持這樣漫長的戰線?十天半月尚可,三年五載何能?
“今天就算將雪域送給你們,它也將成為你們秦國最大的傷口,將你們放血至死!
“我笑爾輩急功近利,何其短視,何其不智!”
許妄是個很有條理的人,先回答傅歡的問題:“我什麼時候告訴你,秦國吞雪域,隻發兩軍?
再淡淡地掃過孟令瀟一眼:“你當然可以笑,畢竟你在棺材裡埋了那麼多年,就剛剛蘇醒的這麼一點時間,不夠你了解今日的秦國。這個時代,已經超過你認知!”
他與傅歡對峙於永世聖冬峰頂,卻有一種雪域主宰的自覺,轉過頭來,俯瞰雪原,高聲道:“我要向諸位宣布一個好消息——大秦永鎮虞淵的偉略,已經邁出堅實的一步。殺死修羅君王阿夜及,擊破修羅三十萬大軍,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算不得武勳。我們真正在虞淵做的事業,是我們正在修建的長城!
雪域上的人們不明所以,互相致以驚疑的眼神——何為長城?
許妄的目光仿佛通過天穹雪鑒,落在了每個人的臉上,有一種碎金晃眼的輝煌:“所謂長城,人工偉跡,金石長河!”
“義安伯親領鳳雀軍遊弋虞淵,更發郡兵百萬,建寨立營,屯駐要地,隻為保障工事順利進行。
“這是一場比河穀更重要的戰爭。我大秦之能工巧匠,皆出武關!征役夫千萬,空獸場馱牛,傾少府之資財,儘術院之陣師。
立一法陣,百裡設一信台,千裡置一軍堡……每萬裡立一座永久大城,規模比照武陽!
“這條長城,起自武陽城,終至凜冬城,全程三萬餘裡!寸磚寸瓦皆刻陣紋,十裡此時此刻負手而立的許妄,仿佛代表了那西極帝國的偉大輪廓,如此洪聲道:“萬裡長城建成之日,修羅永不為患!而我等任意出塞,隨性擊之!”
在場哪怕都是雪國人,正麵臨著秦國入侵的危險,以秦為大敵,也忍不住心神激蕩。
虞淵是自古以來的凶地,淵源要追溯到人皇燧人氏與遠古百族的誓約。
而秦國,竟要永絕此患!
若這一步真叫秦國完成了,常年鎮壓虞淵的秦國,將解放出多麼恐怖的力量?
在此之外,許妄沒有直接說,但已經表達出來的是——萬裡長城本身,即是一條由秦至雪的永久性的通道。
這條通道直貫南北,暢通無阻。
長城禦修羅,長城之上能跑馬。
萬裡長城建成之日,雪域就不再是飛地!
鐘玄胤的呼吸肅穆起來,自河穀戰爭大獲全勝之後,秦國就安靜了許多,在國際局勢中幾乎不顯現存在感,一直默默消化勝利的果實。
本以為少說還有十幾二十年,才能看到秦人的大動靜。
沒想到短短九年後,秦人一動如龍飛。
這玄色之龍,已在西極張牙舞爪,儼然有吞天之勢。
打穿虞淵代雪域,修築長城禦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