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的成本?”薑望隨口問道:“你又要開烤肉店了嗎?”
葉青雨的視線在賬本上沒有挪開,抿唇微笑,明了他此刻的心不在焉。不置可否:“倒也不是不可以。”
“雲上商行你也在管,有間客棧你也在管,現在還想開烤肉店。”薑望瞧著她:“忙得過來麼?”
“可不是我一個人在忙,月柔、月儀,莫良、瑞軒他們,都在幫我。”葉青雨將手裡的烤肉慢慢吃乾淨了,笑著道:“我隻需要把控大方向罷了,再就是查查賬——賬本可以反應很多的問題。見微知著,見謬訂錯,見有益而賞良行。”
“我的白玉京酒樓,也是這麼管理的,它的發展也很好,欣欣向榮。”薑望有些感慨:“你越來越得心應手,越來越像個大東家了。”
葉青雨不太知道‘白玉京酒樓’和‘有間客棧’有什麼管理上的可比性,甩手掌櫃和商道大東家也壓根不是一回事,但她隻是眨了眨眼睛:“不習慣?”
“隻是覺得,這一路走來,一切都在發生變化,過去種種,如在夢中。”薑望溫聲道:“最早認識你,覺得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那種仙子。好看,但是很遙遠。後來我也到雲上來,才看清你的眉眼,一時見你在水,一時見你在天——現在你離我近多了,大家都是生意人。”
“不對。”葉青雨的唇色很漂亮,她彎起來,像一枚胭脂月。
“不對?”
“我們都是修行者。”
葉青雨說著,放下竹簽,卻是玉指一翻,優雅地拈出一枚雲國銅錢來。
形如刀,是齊國刀錢。
外圓內圓,是景國環錢。
這雲國銅錢,卻是外圓內方。
她拈著這枚銅錢給薑望看:“你用雙腳丈量山河大地,我用它來經世情。”
薑望恍然:“這枚銅錢就是你的紅塵之舟!仗之遨遊商海,見眾生卻不染濁氣,入世而在雲上。”
談經商倒不是很好理解,說修行他一聽就明白。
葉青雨將這枚銅錢翻轉,上有清氣蒸騰如雲,下有濁氣翻滾為旗:“清濁哪裡分得那麼清楚,哪有一塵不染?你眼裡的清澈,隻是私心對我的維護。清濁相混是人間,我們都是路過人間。不求永遠清澈,隻求少些渾濁。”
薑望笑道:“路過人間,有幸同行!”
葉青雨翻指收了銅錢,繼續看她的賬本:“薑真君這幾天都待在這裡,寸步不移,我爹卻也不來煩你——想必是在外麵惹了什麼麻煩?有可能影響到安安?”
“令你生疑的到底是我得了閒,還是令尊沒來相擾?”事情已經解決,薑望也頗有閒情。
葉青雨道:“這兩件事情都很奇怪。不相上下的奇怪。”
“確實是有點事情。”薑望沒有隱瞞:“可能影響安安和你。”
“此刻正在處理這件事?”葉青雨問。
薑望笑了笑:“已經處理好了。”
“那怎麼——”葉青雨把賬本翻去了一頁,顯得很是專注:“還不去忙你的事情,竟在這裡陪我們放閒?”
“倒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薑望提了提袖子,便去拿【日曜級小廚傀儡】串好的簽肉,打算一顯身手。幾個矮墩兒庖廚小傀儡,都被推到一邊去。
正優哉遊哉吃得不亦樂乎、順便笑眼觀察自家哥哥和青雨姐姐相處的薑安安,這時候表現出了驚人的警覺,和一脈相承的速度,猛地撲了上去:“哥!放著我來!有事妹妹服其勞,豈能累您尊駕?”
薑望心裡暖暖的,笑著道:“假客套什麼,小時候可不都是我給你做飯?你也白白胖胖地長大了。”
薑安安在心裡撇嘴,你做的炭鍋,跟杜德旺的味道一模一樣,當我吃不出來麼?
嘴上卻道:“那時候我還小,隻能看著哥哥忙碌。現在我長大啦,該我伺候兄長了!”
一把將那些簽肉都搶走,自己烤了起來。
可不敢想象兄長是如何烤肉。
三昧真火烤肉?烤得青煙都不剩,隻有聰明人能夠吃到那塊肉。
紅塵劫烤肉?一口一個本欲極焰,當場入魔不回頭。
葉青雨認真地道:“我可不信你沒有要緊的事情。且不說正在建設的朝聞道天宮,你剛剛成就絕巔,一定有很多一直想做但因為種種原因沒能做成的事情,豈能不去了卻?”
她頓了頓:“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大概覺得這句話太生硬,她又補充道:“白姨說‘商海驗真,濁世煉仙’,現在這枚孔方兄,還不足以推舉我。要鑄‘商金煉仙爐’,我現在這些生意,做得也是大大的不夠。”
“真要我去忙啊?”薑望看著她,臉上帶笑。
葉青雨抬起美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薑真君,自己辛苦證道了,就叫彆人鬆懈嗎?”
“啊,葉少閣主說得對。長路漫漫,終途不知何日。修行的時間,片刻耽誤不得。我雖有心相見,不能阻你向前。”薑望一拍膝蓋,便站將起來:“小鏡如,聽到了麼,你也要努力喔。”
傅鏡如還在跟魚肉較勁,這會也顧不上薑阿叔了,隻唔了一聲。
換成宋清芷在消滅魚刺。
和薑安安直接把帶刺魚肉都吃掉的方式不同,她是小心地把魚刺都挑乾淨,才留在傅鏡如碗裡。
薑安安正豎著耳朵烤著肉呢,回頭的時候兄長已經不見。
她呆愣了一下,扭頭看了看青雨姐姐。
葉青雨又低頭看她的賬本了,神情淡雅,容色如仙,仿佛什麼都不縈於懷,什麼都沒有發生。
賬本上密密麻麻的字樣,看得薑安安腦門疼。
“青雨姐。”薑安安開口道:“就讓他走了啊?”
“大家都要忙正事的。”葉青雨專心地看著賬本:“怎麼了?”
“哎呀。”薑安安替她著急,將烤肉重新丟回烤架,一把拿開葉青雨的賬本:“他一直都在忙,天天都在忙,修行起來沒完了。現在都走到絕巔,也該休息一下,享受享受人生。”
葉青雨笑了笑:“那我走到哪裡了呢?”
“呀!”薑安安惱道:“我哥又不在乎這些。”
“這不是誰在乎誰不在乎的問題。”葉青雨把賬本撿了回來,慢慢翻回先前看到的位置:“兩個人如果要一起往前走,總想走得遠一些。”
“你是不知道呀。”薑安安撇著嘴道:“我哥除了修行,不想事的。你讓他去忙,他真以為你嫌他煩呢!”
葉青雨頭也不抬,聲音也輕:“那倒也不至於。”
薑安安又道:“嗐!還在這兒看賬本呢!我都急死了。”
葉青雨翻過一頁,淡雅地笑:“人生很長,不必急著讓每件事情發生。”
“你倆都笨死了,怎麼這樣。”薑安安恨鐵不成鋼:“我看書上都不是這麼寫的。”
“哦?”葉青雨抬眼瞧著她:“你看的什麼書?”
“這個——”薑安安頓時支支吾吾起來:“清芷,你先前跟我說要去做什麼來著?”
她脖子上還戴著宋清芷當年送的水滴項墜呢,隨著她倉促的扭頭而蕩了起來,像一滴飛出來的眼淚。
她也攢了許久的道元石,送了宋清芷一隻手鐲,作為小姐妹友情的象征。“友誼”這時候正在宋清芷的手腕上。
宋清芷心有靈犀地道:“逛廟會!”
“這就出發罷!”薑安安拔腿就要走:“帶上鏡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