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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禮下庶人,刑上大夫(1 / 2)

來者是客,儼然又以此間主人自居。雖至公堂,如履自家庭院。

他的禮靴踩在地上,踩出了剛好半寸的腳印。

這可是劇匱構建許久的【黑白法界】,還有秦至臻【煉虛】、【鐵壁】、【無衣】的加持鞏固!此刻更收縮到極限,本該風雨不入,法不容侵。

劇匱懸棋不語,隻有電光恒照。

“書山來人,書院本該迎以禮鐘——”湖心亭外,已經消失的那一切裡,代表著毀滅的神像,緩緩浮現了輪廓。蒼瞑的聲音道:“奈何世衰如此,無以相敬。”

“好在天地有聲,風聲雷聲都好。”來者笑道:“大音為樂,樂即是禮。”

這人說話抑揚頓挫,獨有韻律,十分悅耳。將【諸外神像】帶來的毀滅氣氛,也衝散了許多。竟似將末世變成樂土,在公堂舒展閒情。

“禮”也是一種秩序,有彆於“法”,在【黑白法界】之中單獨存在。

若說太虛閣以劇匱為代表在此升堂,書山便是以此人為代表,在公堂上立了一帳篷,以示自有其序,不受太虛閣的規矩製約。

他斯文有禮,但“散漫”即是對法的挑釁。

劇匱慢慢地將那枚黑棋按下,按進天元左上的棋格裡,在棋局上令其失位,又像是將它關進了囚籠中。這枚黑棋所代表的意誌,洞察範圍便從這張棋盤,縮小到僅剩的這一格。

一張棋盤有三百二十四個棋格,便有三百二十四個鐵壁囚籠。在這個過程裡,黑棋並未掙紮。

目睹著這一切,代表書山的來客,這時又張開雙手,相當優雅地展現了一套古禮,躬身道:“在下【禮】,禮恒之。”

在他躬身的同時,他身後的影子中,一個麻衣布鞋的儒生走了出來。

同中年人模樣的禮恒之不同,他身上沒有任何配飾,鬢有微霜,麵容卻很年輕,甚至有些稚嫩。每一步都走得很重,在地上卻沒有半點痕跡,隻是平靜地看著劇匱:“老夫為【孝】,孝之恒。”

儒家二老!

執掌儒宗至寶【春秋筆】的書山老儒,儒家傳承萬古,真正的底蘊體現。

他們已經很多年沒有下山了。

“見過二老。”劇匱道:“恕劇某定矩有責,受規於法,不能起迎。”

穿戴都很講究的禮恒之,風度翩翩,溫文爾雅:“書院萬古章,春秋此間事。這裡好像不應該由太虛閣定矩,況且我記得,太虛閣的權柄,可並沒有延伸到世外。”

“我們的權柄隻牽涉太虛事務。”劇匱嚴肅地坐著:“我們也正因太虛事務而來——太虛閣員鐘玄胤,失陷此間,音訊全無,老先生既然登堂奉禮,可有良言教我?”

“太虛閣員的那個名額,不是已經給到龍門書院的照無顏了嗎?”禮恒之回頭看向孝之恒:“書山的通知是否沒有傳達下去?”

劇匱不等他們自唱自和,徑直道:“太虛閣不是書山下屬的書院,而是諸方公約的組織。書山的確有一份推舉太虛閣員的權利,你們想要用這個名額來推舉誰,你們說了算。但推舉出來的人,是否能夠得到太虛閣認可,太虛閣自己說了算。”

蒼瞑的聲音,在虛無之中悶悶地響:“當初王坤代行閣權,被我們趕了出去,鐘玄胤也代表儒家參與了驅逐,這才有李一閣員風雨無阻的應卯……怎麼輪到你們了,就不習慣了嗎?”

“太虛閣認可的標準是什麼?”禮恒之倒也不惱:“聖人門徒,無懼審視。照無顏如果不行,我們還有其他人選,可以慢慢地換。”

“照無顏學貫古今,當然沒什麼問題。但要等鐘玄胤確鑿無疑地死掉了,我們才可以再說其它。”劇匱的豎瞳看過去:“二老若是有不同的意見,不妨聚集當初在【太虛盟約】上蓋印定章的諸方,再來一次太虛會盟。你們儘可以按照你們的想法重新定約,隻要盟約明確了你們的權力,將我們八人儘數驅逐也行。”

真要重啟太虛會盟,太虛閣現在的這些人或許會得到製約……他們儒家卻是一定會被掃地出門!

誰不知道今天來勤苦書院的這八個人都是些什麼角色?

這些人都是通天的背景,一個個在各自勢力裡,都立起了山頭來。雖無太子之名,也都有太子之實了。唯獨一個沒有勢力歸屬的薑鎮河,更是從人間混到地府,處處都能高聲。

要不然真當他們儒家二老是什麼綿軟書生,特意萬裡迢迢跑到這裡來,隻是為了跟一群晚輩溫聲細語地講道理嗎?

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禮恒之很自然地忽略了這個提議:“說起來……棋局空置,囚子入籠,劇真君端坐規台,是在等我們嗎?”

劇匱看著他,問道:“【子先生】呢?”

一旁忍了許久的孝之恒,抖了抖眉毛:“還用不著【子先生】吧?”

劇匱沒有應他,他卻自己驟然回身,仰頭望天。

彼處有明月一輪,懸似明鏡,仿佛映照人心。便在這時候,月鏡之中有一個黑點顯現,那黑點墜下高空,一閃而近……嘭!被五花大綁的勤苦書院院長左丘吾,就這樣摔在了“公堂”上。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天空墜人如潑雨。

一個又一個的“左丘吾”,左丘吾的所有“時身”,全都從不同的書頁裡被擒住,以投槍對靶的姿態丟來。

這部名為“勤苦書院”的史書,是左丘吾的“著作”,所以他擁有相當高的權柄。

此書每一頁都是由特定的人選所衍生的曆史片段。不同的故事發生在不同的時空裡,所謂“時身”,即是他這個“寫作者”在本作不同時空裡的代行,也可以說是字裡行間“作者”的意誌。

雖是著史,難免有私。畢竟“春秋注我,我注春秋”。

況且左丘吾完成這部著作,本就是為了自己的表達。

而現在,太虛閣眾人來到這部作品裡,進入書中世界,將作者的意誌全都揪了出來!

接下來才是抽絲剝繭,攤開最純粹的文字,探尋不受乾擾的真相。

秦至臻便站在棋盤邊,如永恒不朽的高牆。每當有個“左丘吾”丟下來,他身後虛空中,便探出充滿神性的大手,一把抓住,丟進棋格中。簡單高效,配合得行雲流水。

閻羅天子懷抱宇宙,俯瞰眾生:“以投壺之禮,獻見禮先生。”

禮恒之不言語。

嗒!嗒!嗒!

左丘吾之時身似棋子落,可惜每一顆都沒有挨著棋路。

昔日隔世坐弈的兩位強者,此刻竟成了“獄友”,隻是不在同一間“囚室”裡,彼此暫時也見不到——當然,左丘吾在被投進棋格囚籠之前,卻是見到了失位的黑棋的,大概能知曉是怎麼一回事。

劇匱這時候才說道:“我們太虛閣打算在這裡講點道理……總該人都到齊。心裡有什麼想法,要論是非曲直,也好鑼對鑼,鼓對鼓,丁是丁,卯是卯。”

孝之恒正要說話,禮恒之伸手攔住了他。

這位崇禮者溫吞地笑了笑:“在天下第一書院裡升堂,將司馬衡和左丘吾都丟進籠中,為階下之囚……自今日起,整個現世都要重新審視太虛閣了。”

“太虛閣從建立之日,便受天下審視。”劇匱不為所動:“我循法而行,若有謬失,是我之錯,我自承之。但鐘玄胤生死未知,此間真相未明,我們必須要多看看。先生……儘量理解。”

禮恒之笑容不改:“若難以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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