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的麵目,令薑望都是一驚!
顧不得再盯住禮恒之的禮身,冰棺頃刻碎滅,禮身亦被逐出。湖心亭裡的眾生僧人,一霎化歸為薑望本尊,手按劍柄,傾身瞰棋盤。
亭外風雲動!
隱隱有一座無上仙宮,縹緲在虛無之中。嘩嘩嘩嘩的翻書聲,隱約曆史在向仙朝倒伏——
勤苦書院的曆史有無窮的演化,理論上也可以走向仙人時代。畢竟許懷璋當年也是儒家禮師,這條道路是貫通的。
被左丘吾拽進棋閣裡的人,五官俊美,氣質不凡,分明是七恨魔主的樣貌!
或者應該說是“吳齋雪”。
此人並非後來的成魔姿態,倒像是過去曆史中的吳齋雪。
這時候的吳齋雪,還身穿白衣,是翩翩書生。
但越是強者,過去越是不可改變。要想在“過去”殺掉某一個強者,所要付出的代價,往往超過現在。
超脫之路,更是一證永證。吳齋雪已經以七恨之名超脫,在過去、現在、未來,都是不朽的存在。怎麼還會出現這樣一具被死死壓製的顯身?
這一刻的吳齋雪,更像是吳齋雪的曆史投影。是在某個時刻,以吳齋雪的曆史姿態所留下的剪影,屬於照貓畫虎,而不是真正的惡虎。並不是真正從某個時空抓來的吳齋雪。
左丘吾當然知道他把吳齋雪拽下來,是一件多麼令人驚懼的事情。他也已經感覺到,一道道恐怖的攻勢已經臨身待發。一旦他的解釋不夠合理,剛才選擇了中立的太虛閣,立刻就會與他對決生死。
他說道:“當年的《禮崩樂壞聖魔功》,本是以吳齋雪為目標!”
“苦於天人永淪之厄的吳齋雪,卷進帝魔君的布局裡,本該成為聖魔君歸位。”
“那是一段漫長的故事,總之吳齋雪一步步走到了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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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無可避的他,卻回馬一槍,彰顯極欲,不棄禮樂,主動選擇了《苦海永淪欲魔功》!其以欲魔君之尊降臨魔界,算是撬到了一點主動權……此後又以《七恨魔功》替之。”
“那時候的吳齋雪,是遊曆天涯的史家名儒,其出身的南山書院,在他年輕的時候就被夷平。他跟我們勤苦書院的一位大儒交好,那時常來書院討論學問——”
“選擇《苦海永淪欲魔功》的時候,吳齋雪也把這部攤在他身上的《禮崩樂壞聖魔功》,隱秘地留在了書院裡,等待這部魔功獲得傳承。”
“這就是勤苦書院留存此功的原因。”
“在樓約成就恨魔君、田安平成就仙魔君後,想必諸位也不難看出來,這部《禮崩樂壞聖魔功》的伏筆,就是七恨為自己超脫這一天所做的安排。”
左丘吾五指成籠,將閉著眼睛的吳齋雪囚於其間。
另一隻手仍然按著聖魔的頭顱在撞,如舂米搗蒜。
在接連不斷的哐當聲響裡,他繼續說道:“司馬衡早就察覺到不對。但因為被魔意所侵的幾位書院高層的阻撓,他當時沒能揪出《禮崩樂壞聖魔功》。不過他也在曆史長河裡截取了吳齋雪的投影,存留在時間墳場,等待有一天將其反製。”
“那時候誰也沒有想到,七恨會跳出魔祖所定的命運,成就超脫。也沒人能想到,司馬衡會失陷在曆史裡……”
“七恨成就超脫後,祂的一切隱患都被抹掉,一切分離都要回歸。但因為【曆史墳場】和【迷惘篇章】的特殊性,這份投影沒有立即回去,也無法體現超脫的力量。”
“可因為超脫者的強大與不可測,這份名為吳齋雪的投影,還是侵染了司馬衡。”
“這是司馬衡迷惘的原因,這是劇真君你覺得他有時候不是他的原因。”
左丘吾認真地道:“他有時候的確不是他,他有可能作為史家宗師吳齋雪歸來。”
這的確駭人聽聞。
意海之中,白日夢橋上,眾人不免各驚。
但在湖心亭裡,也都沒有表現。一個比一個鎮定。
“所以,這才是左院長一定要封印司馬衡,將他束之高閣的原因嗎?”秦至臻沉聲問。
當左丘吾將整部《勤苦書院》的力量都調動,棋盤的部分限製已經被打破,內外交流不必再通過棋子。
眾人瞰棋格,如立井邊觀井中。
左丘吾在井中搖了搖頭,否決了秦至臻善意的猜想。
他說道:“我把司馬衡推回迷惘篇章的時候,還不知道他被吳齋雪侵染了,這是最近的對弈裡,他用他的棋告訴我的。”
“左先生現在要如何作為?”劇匱淡聲問。
左丘吾定聲道:“我封禁司馬衡,跟吳齋雪無關,是因為他走錯了路,還執迷不悟。我用《勤苦書院》全部的力量,剝下吳齋雪,也跟司馬衡無關,是要吳齋雪償他的債!”
他說得非常硬氣,但要讓吳齋雪償債,談何容易!其已是永證的超脫者。
但左丘吾卻心有成竹。
他拽著手上這個名為吳齋雪的投影,一把砸進了已經看不出樣子的聖魔殘顱裡,砸出無數禮義仁孝代表秩序的文字,厲喝道:“聖魔君!今有歸!”
聖魔君歸位,的確大益於魔族。
但聖魔君在今天這個時間點,在這間棋格囚籠裡歸位,卻是注定了結局。
可以登頂魔界的聖魔君,在這裡根本無法強勢。
更沒有什麼存在,可以把這尊聖魔君迎回魔界。
哪怕是七恨!
鬥昭一時恍然:“原來如此!煉化具有不朽之性的《禮崩樂壞聖魔功》很難,但殺死聖魔君卻很容易。你是為了用聖魔君來消耗聖魔功,推遲聖魔君歸位的時間——一旦殺死聖魔君,魔功又要解而重化,至少在神霄戰爭之前,無法再聚攏,也就不影響大局,可以往後慢慢處理!”
但他又皺眉:“不對……”
靜瞰棋盤的薑望已經開口:“如何能輕視七恨呢?既然吳齋雪已經侵染司馬衡先生,說明您和司馬衡的這局棋已經被注視,超脫者的目光落下來,你所有的謀劃都會被影響——不,都已經被影響了。怎麼還敢按部就班?”
對於七恨的恐怖,這世上恐怕沒有幾個人,能比薑望認知得更深刻。因為他已經視此不朽存在為人生大敵,和重玄勝研究了很久。
他現在都能背出吳齋雪的生辰八字,把吳齋雪所能找出來的曆史議論都倒背如流!
“薑真君說得沒錯。”左丘吾道:“當吳齋雪睜眼,成就聖魔君。七恨必然會有反應。”
“在祂的注視下,我所有的落子都是不確定的。”
“但有一點,在吳齋雪成就聖魔君的時候,就已經不可改變。”
天下第一書院的院長,有幾分恩仇得解的快意:“魔君歸位,存在於魔祖歸來的命運!祂以七恨之名,跳出了魔祖安排的命運。可是又以吳齋雪之名,跳進魔祖安排的命運裡。”
“在所有針對七恨的結果裡。這是最傷害祂的那一種。因為這關係到了祂的超脫根本,也必將動搖祂在魔族的所有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