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薑安安也是個女的呀。
“山長水遠雁悲回,有緣自會相見!萍水相逢君莫念,姑娘何必相送!”薑安安使出‘裝傻充楞’,拱手一禮,便要豪邁地離去。
昧月一把將她拽了回來:“讓你走了麼!”
薑安安一個踉蹌,順勢便往左轉,腳下靈光一錯,身如白鶴穿雲——
啪!
又被單手拽了回來。
薑安安發了狠,連換七種身法,左氏踏天步,赫連長生遊……
昧月統統都是一伸手,拽回原地,不離半寸。
薑安安索性站定,理了一下衣襟,順便撩了撩額發:“走吧,一起去吃個早餐。”
昧月笑著投來欣賞的眼神:“早這麼識趣,你能天沒亮就在這兒轉圈嗎?”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看!
薑安安一聲長歎:“誰的人生,沒有浪費一些時間,原地轉圈呢?”
向前哥有言,隻要認輸認得快,你就無法被戰勝。
至於在認輸之餘,還要加一些貌似高深的感慨,那就是她自己的發揮了。三十一歲的葉小雲,不免會感慨人生,這是符合人物設計的。
昧月卻默然!
“不管過去怎麼樣,浪費了多少時間,現在開始努力,都不算晚。”薑安安繼續老氣橫秋地感慨。
蠢灰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雪地裡,後腳追前腳的腳印,自顧玩得開心。
“要是過不去呢?”昧月忽然問。
“此路不通有彆路,今日不行明日行。過不過得去,人都得往前走嘛!”薑安安隨口應道。
“今日不行明日行……”昧月咀嚼道:“叫你見笑了,姐姐讀書不多——這句出自哪裡,可有典故?”
薑安安哈哈一笑:“建議你買一本《神秀詩集》。寫得雖然爛,價格也不便宜。”
“優點在哪兒呢?”昧月笑。
“爛得挺彆致。”薑安安實話實說。
“有機會一定。”昧月跟著前麵的一人一狗,心情好像也隨著語氣悠哉:“要帶姐姐去哪裡吃早餐?”
薑安安輕車熟路地在前麵走:“前街有一家現烤的餡餅,秘製的辣醬很是過癮。通常四更天就開始生火,這會兒過去,正好趕上第一爐。”
難以想象她在極光城也才呆了四天!
論及此地的特色美食,當地人也未必有她懂。
“你應該寫一本葉小雲的美食遊記。”昧月笑著建議。
薑安安的靈感之海,仿佛被一道閃電劈開!
她一直感覺自己的遊記差點什麼,少了點提綱挈領、貫穿始終的東西。每每寫風俗、寫曆史、寫當下、寫政治……那叫一個頭疼,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往外蹦。
偶爾帶幾筆當地美食,那叫一個筆墨絲滑,洋洋灑灑數百言,毫不費力。
她為什麼不能就著重記一下美食呢?
左丘吾先生有《時代建築史說》,用建築的變遷,反應曆史的變化。極光城的美食,體現的又何嘗不是極光城呢?
若要問她當地的名勝在哪裡,她是絞儘腦汁難有答案。要問她哪裡有好吃的,她了如指掌。就算當前還不了解,聞著味兒也就去了。
若天下行者,都能通過這部美食遊記,吃到地道的各地美食,不上當,少吃虧,又怎麼不算功德呢?
“哼哼,我正有此意。”她說。
“太好了!”昧月的聲音裡,溢滿了期待:“成書之後,可要第一個送給我!”
第一本肯定是送給青雨姐姐,因為女人愛吃醋。
第二本必然是送給自家哥哥,那是最親最愛的人。
第三本嘛……看在提供了靈感的份上,還有那麼一點可能。
但薑安安深知‘女人是需要哄的’,所以她說:“沒問題!”
往後是否還能聯係上,可都不一定。
葉小雲的欠債,關薑安安什麼事?
“今年天氣怪得很,比往常要暖和得多……”老饞頭餡餅店裡,揉麵的大叔正跟填餡兒的婆娘閒聊著,猛然瞧見這邊,臉上綻開了淳樸的笑容:“葉大俠來啦?”
在圍衣上擦了擦手:“牛肉餡餅已經先烤了一爐,嘗嘗?”
“就是衝著這一口來的!”薑安安豪邁地笑。
“葉大俠和店主很熟?”昧月笑問。
“多虧葉大俠援手——”端餅過來的大叔很健談,杵在那裡就開始感激涕零。
事情的經過倒也簡單,無非是有一夥人在餡餅店鬨事,不僅吃了東西不給錢,還找茬說店主歧視“遠人”——這可是個很嚴厲的指控!
“遠人”是對那些自過去支援現在的雪國人的稱呼。
從新曆早期冰封到如今,幾千年的時光卻沒有隨他們一起凍結。過去和現在有太多的衝突,巨大的迷茫一度籠罩黎國。“遠人”如何徹底的融入社會,始終是一個大問題。
遠人和今人享有同樣的權利,承擔同樣的義務,這是寫進黎國律法的。
便如天子所言——生於黎國,即為黎民。日月同照,山川共載。
律法沒有問題,但在具體的施行裡,問題卻發生。
從過去支援未來的那麼多人,作為一個整體,是一代雄主洪君琰的意誌體現。作為個人,卻各有各的心情。其間不乏戰士,也不乏惡棍。
仗著遠人身份鬨事的不少,基於國家安穩的考慮,官府也普遍傾向於安撫遠人……
今人對遠人的不滿是有,歧視也存在,但究竟什麼樣才算是“歧視”?模糊的裁量,誕生了惡意的土壤。
在老饞頭餡餅店裡發生的事情不是孤例,薑安安算是路見不平,幫著妥當處理了,這才與店主相熟。
昧月大口吃著餡餅,心裡明白,薑安安臨行還來吃一頓,是想盯一眼,免有因她插手而導致的後患。
在做事方麵,的確比當初楓林城的少年成熟。但這種成熟並不是心理的成熟,而是受到過良好的教育……簡單來說,有人教過她做事的方法。
真是個幸福的孩子。
那人從深淵裡爬起來,把自己的妹妹舉向天空……
五份牛肉餡餅,三碗梅花雪酒。極光城最地道的早餐,喂飽了匆匆的旅人。
“小雲先生接下來打算去哪裡?”酒足飯飽,昧月取出一條手絹,慢條斯理地擦拭起嘴角。
那豐潤的紅唇實在豔麗,吻在絹上,不知是唇印還是梅花繡樣。總之是寒梅一枝紅映雪,瞧得旁邊的食客們都心思蕩漾。
薑安安下意識地也想掏手絹,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又拿手一抹嘴,粗聲道:“我去的地方,不方便女人跟著。”
昧月好笑地道:“不知是什麼地方?”
薑安安本想隨口說個青樓楚館什麼的,勸退這女人。但突然反應過來,天底下最大最有名的青樓,不就是三分香氣樓麼?
可對麵這人就是三分香氣樓的高層!
“我要去永世聖冬峰看看。”薑安安終是道。
在獨鎮極地天闕的傅歡麵前,難道這妖女還敢造次?
“巧了麼不是?”昧月開心地笑:“我從小就想看聖冬峰上的雪!”
她認真地看著薑安安,語氣不似作偽:“這是我三十三年來,最認真的一次新年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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